深夜。
市中心的某栋商业综合体。
最靠近马路那一侧的观光电梯被点亮。
正在不断上升。
不断上升。
不断上升。
电梯里当然有人。
一个背着黑色挎包的高瘦男生，穿了一身看起来很像校服的休闲装，头发左半边带点自然卷，两旁的鬓角仿佛因为强迫症而刻意被修剪成了令人发指的整齐，他眯起眼睛望着玻璃外逐渐向下的街景，以及马路对面那一片正在打地基的新楼框架。
8F。
9F。
10F。
电梯持续上升。
早已过了商场的营业时间。
这个城市绝大多数的商场都在22：00准时打烊。
电梯还在运作的唯一原因。
商场7楼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海底捞。
商场9楼的影院24小时不断放映正在火爆热映中有望冲击年度冠军的漫威电影<雷神索尔3：诸神黄昏>。
商场10楼的健身房老总疑似虚假宣传卖出了大量高额储值卡后带着几十个健壮帅哥私教跑路24小时都有受害者联盟成员在里面一边使用跑步机锻炼身体一边维权。
11F。
一整层都是钱柜KTV无限延伸版。
12F。
一整层都是三温暖无限放大版。
13F。
十三楼不知道在经营什么鬼东西，或是压根没有13楼，电梯里13的按键匪夷所思地被人抠掉了。
14F。
电梯门缓缓开启。
张天翔走出电梯，花了两秒钟用眼神快速打量完这一层的整体布局。
整个商场从外面看起来是一个长方形结构。
所谓的结构从内部看来，就是一个笔直的长长通道，通道正中间堆积着各种花花草草桌椅板凳之类的装饰物，硬是把一个通道分成了两条路，好让前来游玩消费的客人至少第一眼看起来没那么单调。
“那么，就从这里开始吧。”张天翔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时下热门的直播软体，简单操作了几下，将镜头对准正前方光线昏暗的商场通道，点击开始直播。
没有开场白，没有自我介绍，甚至镜头都没对着脸。
直播间左上角只有小小一行字介绍了本次直播的内容：夜访神秘商场。
就在一瞬之间，直播间内涌入了上万名观众。
12030。
18645。
25792。
很快突破三万！
一下子达到了该平台探险频道综合直播排行榜的第二名。
很快就是满屏的弹幕都快覆盖满整个直播界面了。
（用户4546****7：哇天翔哥又开始随机直播啦！赞赞赞！）
（用户JANU_66305Tony送出墨镜）
（用户送给你的情歌---已加入粉丝团：天翔哥天翔哥，我们的偶像天翔哥！今天有机会看到天翔哥露脸么？）
（用户ORL94---已加入粉丝团：主播上次在仁爱医院的探险好牛逼，拍到的那个倒退走路的小孩真的不是特效吗？录播怎么被和谐了谁有存档啊留个网盘地址我。）
（用户客过天涯：这是苏州的商场吗？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张天翔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弹幕，当然不会对其做出任何回应，他继续朝沿着右前方走了一段路，镜头也是对准了通道旁边一间又一间的商户门面。
“果然很简陋，就知道这商场不怎么行。”张天翔边走边在心中默默吐槽，没走几步，他就发现了这栋商场的不一般。
先是一家泰国菜的店面大门紧闭，门口贴了“正在内部调整，可前往观前街分店就餐”的告示。
然后是一家卖潮牌包包的店已经人去楼空，所有的柜台都被撤得干干净净，连支撑柱和大门都被人拆下来搬走了。
然后是一家本地老字号火锅店门口贴了“跳楼价转让”的告示。
然后是一家连锁咖啡店门口正在装修即将开业的公告宣传海报上面用一张“闭店通知”覆盖了原先的“新店开业”告示。
甚至。
拐角的厕所门口都贴出了“本厕所因为经营不善特此转让暂停使用”的告示。
“？”张天翔纳了闷，这间商场生意有这么差吗，还是最近流行转让店面啊，但不管怎么说，厕所转让压根就没听说过，离了个大谱。
他看了一眼手机，弹幕果然也在议论这件事请。
（用户金门路菜场张大妈：这个商场确实不吉利啊，开什么倒闭什么，除了那几个大的店面在苦苦支撑，其他店开不了几个月，最多半年，必闭店，也不知是找谁惹谁了。）
（用户海底捞小王：主播是在我们14楼吗，14楼不行啊，14楼闹鬼，别去，千万别去！）
（用户清：闹鬼？那不是最好了，这是探灵频道好嘛，希望这次能拍清晰一点，之前好几次一拍到疑似鬼魂的生物，镜头就变虚，对焦也变得很奇怪。）
（用户不戒烟的阿贤---用斗鱼登陆：主播怎么没去参加电视台举办的百人鬼屋探险？）
（用户三香路原住民：我知道这里，这个商场因为开发商多次跑路改过好多次名字，之前好像叫过什么苏天地，还有星中间那个字我不认识城，最后才改成现在的名字，反正就是不管服务还是环境都很垃圾，隔三差五就有商户闭店，隔三差五就有一群人拉着横幅喊着还我血汗钱的口号，真的本地人都不愿意去，也就最多有首映的时候跑去看看Iax3D电影而已）
“噢，原来是这样嘛。”关于这栋楼的往事，张天翔确实有在網路上搜过，只是没有这条弹幕描述的那么详细，但一栋商业综合体大楼，要多不吉利，才会把这么多离奇的事集中到一起？
只有一个可能。
闹鬼。
是的，这栋楼当然有闹鬼传闻。
张天翔曾经在一个黑色背景网站里看到过一些坊间传闻，说之前有一个商场工作人员下班后去唱K喝醉酒出来上厕所的时候迷迷糊糊从14楼电梯旁边的围栏翻下去当场摔死了。
商场当然赔了死者家属一笔钱息事宁人。
但自此之后，常常有上夜班的保全，住在商场维权的社会人士，吃海底捞等叫号的客人，找不到厕所的游客，意外在午夜的商场过道遇上一个穿着一身乌漆麻黑明显古代才有的装饰衣物浑身泛黑看不清五官的男人，无脸鬼直接双脚离地飘在半空中对看到它的人瞬移过去近距离贴脸杀。
还有人说遇见过一个面目可憎的鬼强迫看到它的人和它一起玩捉迷藏。
有的目击者被吓破了胆当场晕厥过去，有的目击者被吓的大小便失禁瘫倒在地，有的目击者直接从围栏翻下去当场摔死。
商场当然只能赔付死者家属一笔巨款。
遇见无脸鬼的人越来越多。
商场赔出去的钱也越来越多。
财政赤字的商场不得已只能从入驻商户身上想办法捞钱。
加租金，减少物业服务，入口临时维护阻断客流，让楼管扮鬼吓人。
入驻的商户不堪忍受纷纷选择闭店闭店闭店，撤场撤场撤场。
旧的商户提前撤场要陪违约金，而新入驻顶替他们的商户要交保证金。
一来一去商场两头赚钱。
商场赶走商户赚钱，厉鬼害人，死者家属索赔，商场赶走下一个商户赚钱。
商场在这个模式中达成了永动。
而闹鬼传闻可以带来流量，以及大量和恐怖有关的商户譬如剧本杀，密室逃脱，5D放映室，连锁鬼屋入驻。
商场的负责人罕见地没有请得道高人前来驱魔，仿佛和那个无脸鬼背地里达成了什么契约一样。
“开发商，商场负责人，投机恰流量的商户，这里面没有一个好人。”张天翔继续举着手机朝前走，周围一切都很正常，完全没有让人压抑的灵异氛围，看来網路传闻也未必全是真的。
走过一间猫咖旧址。
走过一间奶茶店旧址。
走过一间VR体验中心旧址。
张天翔在一家电玩中心外场的抓娃娃机区域停下了脚步。
隔着玻璃可以看到机器内部放着大小不一的各种公仔，样子怪异的皮卡丘，哆啦A梦，星之卡比，草莓熊，大鹅。
大鹅...
“诶，和送她的那一只一模一样，可恶。”张天翔扭头就走。
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个。
为什么要让他想起来。
为什么。
张天翔不自觉哼起了林宥嘉的<说谎>。
“我没有说谎，我何必说谎，爱一个人，没爱到难道就会怎么样？”
弹幕直接炸开了锅。
（用户ZT-nothinga:天翔哥唱歌了！！！天翔哥竟然唱歌了！！！！！有没有人在录屏！！！赶紧录下来！！！我要反复听！！！）
（用户已匿名：天翔哥唱的还怪好听的！明早微博的热搜预定了啊！！！）
（用户兔子爱吃后羿：再来一首！我想听林俊杰的<新地球>！）
“？”张天翔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直播幹竟然智障到唱出声音来，他立马捂住嘴，屏住呼吸，调整一下镜头的视角，刚准备继续朝前走，只觉得周遭的空气似乎有了些许异样。
咦？
正前方的地面上，什么时候多了个东西，刚刚明明没有的。
张天翔四下张望，没发现有人活动的痕迹。
他走上去捡起那个小玩意儿。
是一个蓝色的，小小的，看起来就像是，他小时候在幼稚园和好多同学一起玩过的那种，互相扔来扔去的，沙包？
闻起来也是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泥土气息。
但。
这沙包捏起来手感也太冰凉了吧，仿佛就是从冻库里翻出来的一样。
灯光忽然闪了一下。
就在张天翔疑惑之时，身后方向传来了一种声音。
是一种非常怪异的，让人听了心里发毛的声音。
有东西在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