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安所言，并非想又一次考验伊然的心性，而是真心实意地替伊然着想。
他当初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年纪已经比伊然大了不少，修为也比伊然更强。
即便是那时候，他也不愿相信这种可能，而是等到圣人救世又灭世的时候，他才真的明白，圣人所行只是为了自己而不是天下人族。
伊然他还很年轻，所以他便有着更多的机会，即便走得稍微慢点也不打紧。
而且他从伊然的记忆里知道了伊然的过往，知道伊然背负的东西已经太多。
如今这个世道并不像他所在的那个时代，那个人人互勉只为共抗魔兽的年代。
即便伊然已经展现出了强绝的天赋，已经在整个年轻一代中都拥有了领军的地位。
可他还是会一次又一次遭到前辈的迫害，甚至是同门的袭杀。
所以苏长安在希望伊然能够扛下担子的同时，也希望这个比自己更惨的孩子能够活得更加开心一点自在一点。
苏长安看着沉默不言的伊然，在叹了口气后才继续说道：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只是从旧时代而来，一直苟延残喘的孤魂。”
“所以我并不在乎这个世道有多么狼狈，自然也就不会希冀着会有谁去改变这样的世道。”
“至少圣人不圣的这般局面，对于如今那些只有百年一生的无知凡人而言，已是天大的幸事！”
“唯有那些立志改天变地，想要斩灭圣人根绝魔兽之害的天纵奇才，才需要背负起人族的万秋大计！”
伊然看着眼前这位，在平淡言语中展现出滔天气势的强者残魂。
学过奇门遁甲有着望气之法的伊然，就在苏长安说话间，便看到了一股无形的气势从他的身上展现出来。
那般的浩荡如天威的气势，他在风火公国的国主唐宇身上也看到过。
那种气息可以称之为龙气，也可以称之为皇气。
只是唐宇身上的气势却远没有眼前苏长安身上的浓郁，更没有苏长安身上的这般纯粹。
若说唐宇是受一国百姓敬仰的皇帝，那从苏长安身上展现出来的便是受天地万万人族敬仰的人皇。
几乎在瞬息之间，伊然便想通了很多的事情。
在曾经的那个世界，又一种说法叫煌煌天威不可撼动。
用科学的方法去解释便是万事万物都有其自己运行的规律，一旦改变就会出现无数的意外，然后在经过无数的意外产生无数的负面影响之后，它还是会回到原先的轨道。
一旦有事物违背了自己运行的规律出现无法逆转的后果，导致的唯有毁灭，以及毁灭之后的重生。
这种说法最有力的证据便是恐龙的灭绝，冰河世纪的到来以及之后冰川消融大地恢复温暖。
而在陵虚大陆，这一切似乎也在重演。
在不知多少万年前，天空突然被外力打开，一条不知来路的通道勾连了两个世界，将魔兽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这里，形成了众人所言的天破之地。.net
至此，陵虚大陆原本的运行轨迹被打破，安居乐业的人族在魔兽的爪牙下变成了它们的腹中美食。
于是这片天地便孕育出了新的规则，让那些手无寸铁的人族开始从自然之中领悟出不一样的力量。
于是那些圣人便应运而生，他们感悟元素领悟魔法，然后并将这种修行之法发扬光大传遍世间。
那些圣人便是这片天地用来对抗魔兽的武器，是这片天地为了恢复原先的轨迹而创造出来的手段。
起初，所有的一切也都朝着大势的方向运转。
九位圣人千位皇者一同扫荡世间，将魔兽斩尽之后终于来到了天破之地。
只是意外又一次降临了。
集九位圣人和千位皇者之力，竟是无法撼动天破之地，也无法将那条诡异的通道关闭。
于是大势又开始朝着另一个天地都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圣人不再是天地用以修补这片世间的工具，反倒成了天地都无法控制的蛀虫。
而这些蛀虫又很聪明，他们甚至还很清楚过犹不及的道理。
于是他们在拥有足够的生机之后便封印自身，也不去祸害这片天地，也不再去理会自身的使命。
好在那条通道外的魔兽也不是无穷无尽，魔兽中的强者之数也大抵变得和人族一样，时而多时而少。
但有一点却是无法改变。
人族没有人退路，真要到了无人能战的时候，便会真的走向灭亡。
而魔兽却是源源不断，即便死绝也会从天外再度降临。
于是人族便只能以守为主，在被灭绝的边缘不断徘徊，为保留火种争夺生机而努力了不知多少万年。
只是天地又如何愿意接受这样不合规律的现实，于是又有了新的功法现于时间。
苏长安便是又一次被挑定的那个人，他修行的《长安诀》便是这片天地的又一次尝试。
只是让这片天地都大概率没有想到的是，苏长安竟然没有将这样的修行功法发扬出去。
于是他便只能孤身一人为战，而结局便是他力战而死，扭曲的大势也依旧没有回到正轨。
于是便有了自己。
伊然想到这里，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变化。
有些早已注定的事情，本就是无法改变的。
他唯一能够去争一争的，就只有自己的命而已。
伊然他不愿见到这世间的不公，所以他自创了一剑名为“公道”。
他自己起于微末，所以内心所想就只是天下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不用再担心魔兽为祸世间。
而这一切愿景的归宿，全都离不开最终那一战。
无论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还能为了去往天破之地毁掉那条通道还人间一个太平，伊然都逃不过圣人这道关卡。
圣人若是不死，那么死的就只会是能够威胁到他们的伊然！
伊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也不想逃避属于自己的宿命。
他看着苏长安的虚影，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说道：
“属于我的路，我当然会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
“既然遇到了前辈，让我早早便知道了自己该面对的东西，那我自当早做准备。”
“何况前辈都为我挑定了同伴，确定了他们那颗至死不变的心，晚辈自然不能辜负。”
苏长安满意地看着伊然，然后点了点头说道：
“路是你自己的，只要你不让自己失望就行。而我，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想再去为这个时代操什么心。”
伊然沉默着点了点头。
而苏长安抬手一挥，眼前的景象便再度转变起来。
在他眼前，他能够从一个个气泡之中看到一道道身影。
有李锦儿、莫相依、宋玉龙他们的，也有曹笃惊和一众天池城护卫的，也有顾长风、胡天月和那些伊然并不认识的修行者的。
在他们头顶，全都悬浮着一颗颗光点。
随着他们伸手触碰，那些个光点便会化作一件件物品出现在他们手中。
苏长安对着伊然说道：
“这是天池秘境中最后的机缘了，就看他们能够带走多少。”
伊然闻言也是挑了挑眉头，他原本以为苏长安即便好心也只会是放任那些人离去。
可没想到的是，苏长安在挑定自己后，竟然还会赐予机缘给那些对自己出手的家伙。
看着伊然有些诡异的表情，苏长安带着些许讽刺的意味说道：
“怎么，我的那样收藏还要你去心疼吗？”
“他们是应了我的要求才去杀你的，既然他们那么听话，我当然要给予他们奖励！”
伊然的脸色有些尴尬，苏长安当着他的面说是他要人去杀自己，这话怎么听也不该是如此得心平气和。
但事实就是如此，而伊然也根本无法改变。
“您想怎么样就怎么呗，您是前辈东西还都是您的，当然得由您说了算！”
苏长安笑了笑不再多言，而伊然也真切地看着那些气泡中的景象。
曾经的天池秘境，进入其中的天才天骄们都是通过心神沟通天地来引导机缘的降临。
只是降临的那些机缘好坏不定，好的可能是一种强大的传承，足以造就一位王者出来。
而差的，可能就只是一份寻常功法，一株不多见但也算不得珍贵的灵材。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进入天池秘境的年轻人并不都是想着得到什么有利于自身的东西，而是如同一场赌博。
以几株灵材作为代价，去赌在天池秘境里得到能够有益于一族的东西。
就比如功法，地阶的功法！
在那些年里，除了特殊的传承之外，地阶的功法便是最为宝贵的东西。
只是仅仅地阶的功法，对于圣人而言，就真有那般宝贵吗？
伊然看着那些气泡，里面大多数的修行者，手中出现的都只是一本本古朴的书籍，其中玄阶和地阶也都只是五五分而已。
而且让伊然都觉得可恶的是，那些古籍有很多都是一模一样。
看着那些人在得到地阶的功法后沾沾自喜的样子，就连伊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苏长安是好。
反倒是李锦儿、宋玉龙他们，在触碰光点后却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至少，没有一人得到的是书籍。
这让伊然终是长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