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闵轩失掉灵剑的右手正细微颤抖着。
他输了。
在比试结束瞬间，其腰间的传音令牌闪烁不止。
即便还未查看，但他就是知道传音于他的必定是他的师父，正清宗宗主。
他应当会质问，质问他怎么能输掉比试，怎么能甚至就此止步于魁首之争？
紫玄剑是不可能拿回来了，以及他又得重新领罚了。
这次又会是怎样的惩罚？
上次受了二十摄魂鞭，这次会是四十还是六十鞭？
没关系，他都能忍受，比起曾经不堪的人生，现如今他什么都能忍受。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蛰伏，忍受住一切难以忍受的事物，蛰伏等待他的机会。
“跪下！”
他跪便是。
正清宗宗主坐在高位，俯瞰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严闵轩。
“为什么会输？”
严闵轩低着头“畏惧”答道：“是弟子错判！”
“错判？为什么会错判？只有能接招和不能接招一说，从没有错判一说。”
“颤抖”的脊背抖动得愈发厉害，可见其人是多么“畏惧”着坐于高位的师父。
“...是，徒儿知错了。”
“好孩子，你身负天灵根，你将来是要为正清宗夺得荣光的存在。”
“摄魂鞭能让你牢记你身上所背负着的使命，无论何时都不能忘记，你是正清宗的弟子，你要为正清宗而战。”
“是。”
“去吧，一百摄魂鞭七日内完成。”
严闵轩浑身颤栗着，一百摄魂鞭在七日内完成，七日后，他能活命否？
“师、师父，可否，可否八十鞭？一百鞭，弟子灵根势必受损！”
他浑身上下能引起他这位师父“怜悯”的大约就只有灵根了。
果不其然，上座那位犹豫了。
天灵根，世间罕见，百年不遇，想要再寻一个身负天灵根的弟子，绝非易事。
“可，领八十鞭。”
“多谢师父！”
因为少了二十鞭的惩罚，所以要对上座的人感激涕零。
从玄鸣阁出来后，白日刺目的太阳光照耀得严闵轩睁不开眼。
晴天，尤其是无云的晴天，这是他最讨厌的天气。
他整个人都像是要被太阳光照化了。
来到刑罚司，当严闵轩自己说出要领八十摄魂鞭时，负责登记的弟子惊讶得睁圆了眼睛。
“你是不是听错了？宗主也许说的是把十摄魂鞭？”
说完，这位弟子又连忙捂住嘴，他哪来的胆子质疑宗主说话有口音的？不要命了是不是？！
“没错，就是八十摄魂鞭。”
就连领罚的人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假？
“八十摄魂鞭，不知可带了补气止血的丹药？”
严闵轩摇头，宗主向来不会让他服用任何丹药，即便是最为寻常的补气生血的丹药。
据说，是因为服用丹药会在体内累积丹毒，日积月累有一定可能影响到灵根的根基。
嘶，居然连这些丹药都没准备吗？
负责登记的弟子迟迟未有登记上严闵轩领罚的记录，他怕啊！
这可是宗主的入室弟子，宝贝的不得了！虽然是宗主让他来领罚的，但万一，万一，因为这八十摄魂鞭出了事情，那他也是难逃其咎不是？
“不知宗主可有说过这八十摄魂鞭需在规定时间完成否？”
要是没说的话，这领罚的八十摄魂鞭大可以分成四等分，分成四个月领罚，这样既是完成的领罚，身体多少也能恢复好些。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登记领罚记录的弟子这般啰嗦，但严闵轩还是答了。
“七日。”
倒吸了一口凉气。
八十摄魂鞭，七日完成，宗主是想他这不到一年的入室弟子死在刑罚司吗？！
不都说宗主最为宝贝这个来之不易的入室弟子吗？要是真的宝贝，还会让他来领罚八十摄魂鞭且限期七日完成吗？
很矛盾，但...也许这就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登记领罚记录不是什么麻烦事，三五下的功夫就登记完毕。
严闵轩正要进去自行领罚八十摄魂鞭，突然感觉袖口一紧。
左顾右盼了一番，那弟子像是变戏法似的在手心变出了一瓶丹药，不等严闵轩反应，就将丹药塞到他的怀里。
“咳咳咳，每二十摄魂鞭吃一粒，命大的话，兴许能全须全尾出来。”
严闵轩神情复杂地看着怀里被塞来的丹药。
为什么要送他丹药？
他们素不相识，他甚至前几次来刑罚司的时候，对他态度并不友好。即便这样，却还是要给他丹药。
严闵轩想不明白，为什么人总是可以随意地对陌生人释放恶意，也可以随意地对陌生人释放善意？
进到关押摄魂鞭的地牢，严闵轩并未急着上前领罚。
“他对我有目的，但...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一定就是对你有所求，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他不想在他看守刑罚司的时候有人出事。”
老者的回答却并不让严闵轩满意。
“就因为这样，他送了我一瓶丹药？他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八十摄魂鞭，还不至于我死在地牢里。”
“但他并不知道你是天灵根，普通杂灵根弟子又或者单灵根弟子挨上八十摄魂鞭，不死也必残。”
严闵轩蔑然一笑，世间所有人都认为顶好的天灵根，在他眼里从来就没有多好过，因为身负天灵根，他死不了，只要还剩下一口气，他就还能活着。
“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
老者还是第一次听见严闵轩用“请问”二字来对他提问。
“你说，”
“你是故意想让我输掉比试的吗？”
“不是。”
“所以，即便是你，能够预知未来的大能，也无法确保每一场对战的胜利。”
“...是的。”
“我不适合剑道。”
其实没有不适合，只是与那日能与紫玄剑相抗衡的女修相比，他确实没有她更具剑道天赋。
“万道同归，无论选择什么道，最终归向的都是同一目标，与万物同存共生。”
严闵轩难得的极为认同了老者的观点。
既然万道同归，那就要选择最为合适自己的道进行修行才是。
“你熟悉魔界吗？”
老者不可能不熟悉魔界，曾经人界生灵涂炭与魔界便是脱不了干系。
“熟悉。”
“魔修功法，你熟悉吗？”
常与魔修打交道，对于魔修的功法也是浅知八九。
“还算熟悉。”
“将你所知的魔修功法尽数传授于我。”
“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修炼魔修功法。”
“...这是堕魔。”
“但那可以变强不是吗？魔修很强，甚至比剑修更强。”
“极少，剑修仍是最强的战斗力。”
“我是天灵根，只要我想，修炼世上任何功法，于我比喝水还简单。”
“成为魔修不是只有好处，其坏处也极为显着，你的神识将再难以如现在这般清明。”
“我不需要神识的清明。若是我成为了魔修，待我实力强大后，你的愿望，岂不是更容易被实现？届时，我们之间的契约将自动解除。”
“...除了魔修，你还有很多选择。”
老者最后劝诫道。
身负天灵根，无论选择修哪一种道，他都会是佼佼者，只是这需要时间，而他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他大可以继续在正清宗忍下去，但他不想了。
他的“师父”，名义上的师父，是他把他带出了人间炼狱。
但现在的他也不过是从一道炼狱走进了另一道炼狱。
正清宗，九洲第一大宗门，却终究是容纳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