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国安不为所动，任由棠婧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等了片刻，见棠国安没有半点领情的意思，挑了挑秀眉，自己拿过橘子掰开吃了起来。
前恒盛老总自然会享受，疗养中随便吃点水果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品，饱满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除了开口的一点酸涩，余下的全是香甜的味道。
比起慢条斯理享受水果美味的女儿，棠国安没什么心思看观赏自己亲生女进食，他从床上撑着坐起身，眉心的“川”字深刻：“你究竟来做什么？”
棠婧吃了两瓣橘子，听见这话，对他笑了笑：“我最后来看看您。”
她说着话，将手中的橘子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发出沉闷的一声“咚”声。
棠国安抓住她话里的关键词，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窗外的阳光却仍旧耀眼，澄黄的日光从疗养院房间的落地玻璃投射进来，照得半边屋子都是黄灿灿的。
棠婧的脸庞被这层光笼罩一半，余下另一半是寒玉一样的发白发冷。
“爸爸。”
棠婧轻轻喟叹一声，在大到甚至显得有些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冷清。
“我以后不会再来看您了。”
她说着话，脸上带上一点淡淡的笑容。
棠国安狐疑地看着她，自然不会认为她的话是指她会好心到不会再来打扰他。
果然，棠婧说着话站起了身。
她朝前走了两步，半边身子都被笼罩在橙黄的日光之中。
“这里的人在月底之前也都会撤走，爸爸以后就要靠您自己了。”棠婧站在病床上，伸手扯了扯搭在棠国安身上的被子，“您要好好保重。”
“棠婧！”棠国安怒目圆睁，猛地伸手打在棠婧手臂上将她挡开，“你竟然如此歹毒？！”
他的亲生女，竟然要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独孤等死！
棠国安整个面部都在抽动，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棠婧，怒道：“你反了天了！”
“爸爸。”棠婧冷冷出声，“您怎么突然这么激动，没了我你不还有个儿子？那个小畜生这几天就应该被你安排回国了吧，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过来照顾你？”
站在门口的蒋安是真的很想逃，努力低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虽然预想过老板过来是摊牌的，却没想到她用词如此......精准。
棠婧之前安排了有人盯着国外的棠烨，前段时间就听说他有回国的打算。
棠烨被她送出国后过得虽然不算特别富裕，但绝对是舒适的，棠国安每笔走私账的数目都不算小。
“棠婧，你要对你弟弟做什么？！”棠国安怒得直接做起了身，却因为太过激动而猛烈咳嗽起来，“你若是敢为难小烨，我一定和你拼命，将你的那些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叫你也不好过！”
棠婧扬唇一笑，完全不在乎他轻飘飘的威胁一般：“爸爸，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比较好。我的那些‘丑事"恐怕不及你的一半精彩，就不必拿出去丢人现眼了。”
记忆中高大威武的父亲已经变成而今普通老人的模样，只是冷血和偏心从没变过。
即便有诸多不愿，棠婧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棠国安的女儿——父女俩一样的心狠。
如果说之前还看在集团形象在媒体面前装一装，现在她是再无心思继续扮演好女儿的形象了。
棠国安当年搞婚外情冷暴力逼死了她妈妈，她如今回报的也不及万分之一。
“混账！混账！你竟然敢威胁我！”棠国安怒吼着想伸手过来打她，棠婧往后退了两步，正正好避开，反而是棠国安朝前失力，差点儿从床上摔下来。
他面前抓着床沿稳住身形，仰起头看着面前沐浴在光辉之中的人，唯一恍神间，似乎见到了早被他刻意遗忘多年的亡妻。
他颤抖着唇，等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亡妻，分明是自己那个阴郁狠辣的女儿棠婧。
棠国安一直不喜欢棠婧。
他当年本想离婚另娶新欢，偏生有了棠婧，家族不许他离婚，让他只能在外偷偷摸摸。
她母亲也是一个神经病，明明曾经也是温柔贤淑的，后来慢慢变得神经兮兮，整日纠缠着他，但凡在他身上发现什么陌生女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就歇斯底里地吵闹，简直就是神经病，整个“家”被搞得乌烟瘴气，成了他最不愿意停留的地方。
棠婧从小也不和他亲近，偶尔看他的眼神也令人捉摸不透，直到她母亲被送进精神病院的那刻，他在她眼中看出了名为仇恨情绪。
一个小女孩儿，竟然仇恨着自己的父亲。
她被她母亲教导坏了。
相较之下，棠烨从小就黏人，和他妈妈一样可人，跟在他身边听话又嘴甜，和阴郁的棠婧大为不同，他自然就更疼爱儿子。
棠婧并不在乎棠国安此刻心里如何想，她盯着此刻已显老态和狼狈不已的棠国安，心里前所未有的畅快。或许从她接手恒盛的一开始，就应该把棠国安丢在这里，任他自生自灭。
道德亲情在她和棠国安之间完全就是狗屁，从未存在过的东西，也没什么值得珍惜的，她花了这么多钱供养他在这里奢侈安逸的生活，已经算是报答了那点血脉之恩了。
“爸爸。”棠婧看中他怨恨的眼神，笑容沉静，“您少发会儿疯，从现在起，这里一丝一毫的损伤破坏，都要您自己买单了，毕竟还要填那个小畜生的窟窿，您得精打细算。”
她转身准备离开，步子迈开，却被面前的垃圾桶挡住，里面那剩了一大半的黄澄澄的句子尤其显眼。
“砰——”
棠婧踢上去，垃圾桶侧翻在地，声响不大，在房间里却格外清晰。
那大半颗橘子从里面滚出来，因为并不圆润，没有滚动多远的距离，最后静静定格在地板上。
蒋安贯彻“聋哑”到底，沉默地拉开房门。
棠婧再没有回头看棠国安一眼，一步步慢慢走了出去。
踩着石板小道，棠婧的声音格外冷静：“从今天起，不许外界任何媒体进入这里。”
蒋安点了点头：“那棠烨......”
棠婧仰头看了看头顶浅蓝天空，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让他哪儿来的滚回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