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半晌有人忍不住问道。
“那百姓呢？”
朱棣闭上眼，脑袋靠在身后城楼柱子上。
“百姓……三日一餐吧……”
在场将领们心都在颤抖，又有人问出了究极问题。
“敢问王爷，如此一来，咱们的粮食又能支撑多久呢？”
朱棣直接就是坐在地上，背靠楼柱，没有一点王爷的架子好似无所谓的抬手伸出三根手指。
三天！
也就是说——
从现在开始，三天之内，北平城内所有人都只能吃到一顿饭！
然后后面的时间……
好些人都不敢想象下去。
这样的情况，他们又能撑多久？
半晌。
朱棣睁开眼，缓缓道。
“你们都给士卒们说吧，没必要隐瞒了……”
城楼气氛逐渐沉凝之际，外面响起了号角声。
忽的，一道瓮声响起。
“娘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王爷末将回南城了！”
有一个人开口，其余将领也是接二连三道：
“唉！都怪狗日的鞑子！老子今天一定杀个够本！”
“王爷您可是咱们的顶上青天，可不能倒了啊，咱们还得在王爷的带领下杀敌呢！”
“哼！就你那三爪猫的功夫，能杀几个？”
“……”
接下来，蒙元瓦剌人一次一次的攻城，对于北平城来说，一次更是比一次凶险！
十分艰难的坚持了三天后，粮食彻底告尽。
朱棣站在南城城头，遥望西南方向。
一阵一阵乏力从扩散至全身，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还有七天……不对，信上说的是十天之内，不一定是十天……”
可是，已经断粮的北平城，真的能支撑到援军的到来吗？
在二十万敌军人海攻势下，北平就好似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内外交困之下。
说实话，朱棣并无多大的信心，能坚守到胜利的那一天到来。
“呜呜！”
“呜呜……”
号角声如约响起，已经开始麻木的双方士兵，开始了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的攻城与守城。
每一天都要进行至少三次交战。
没有人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
经过数个时辰的激战，朱棣摇摇晃晃的望着残破城头。
大口喘着粗气，不顾鼻腔刺鼻的血腥味儿。
他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了。
否则可能还不待敌人攻破城墙，他们自己就先乱起来了。
至少也要让自己人，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坚持下去。
以及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战的……
当即他便强撑着身体，走在城头上，大声道。
“兄弟们！咱们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城外蒙元瓦剌，视汉人为两脚羊，哪怕投降也根本不会给咱们活路！”
“想一想以前蒙元统治时期，汉人乃最下等之人！甚至在他们眼里都算不上人！”
“草原人会把我们当做奴隶，女人被肆意羞辱玩弄……”
“……”
在敌人下一次攻势来临前，朱棣抓紧时间在各个城头言语激励着守城将士。
这还不够！
他更是让王府亲卫亲自到城内，把这些思想灌输给所有百姓。
西面城墙。
朱棣的吼声响彻云霄。
“朝廷不会放弃燕地的！草原人也深知这一点！”
“既然不能得到燕地，他们一定会把燕地的所有一切给破坏殆尽！田地、村庄，还有人！”
“我们不能放弃！哪怕是死，我们也要狠狠的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
“想想大明立国之前，汉人整整屈辱了百年！”
“难道你们还想要你们子孙，过下等人的日子吗？”
“……”
人们忍饥受饿，原本开始消沉的意志，也在朱棣的鼓动下，有些凝聚起来。
可朱棣还是压抑万分。
毕竟意志，总不能填饱肚子。
午后再一次十分危急的打退蒙元瓦剌联军，朱棣叫来将领官员。
咬牙的作出安排：“不能让将士们饿下去了，接下来杀战马！”
“多放盐，煮成烂肉加汤分给士卒青壮！”
“把多余的武器收集起来，再给城内男人分发下去，以武器为凭，只有拥有武器的人才能得到吃的！”
看着眼前诸人，朱棣逐渐坚定。
“包括燕王府！”
“也包括燕王妃！”
话音刚落，众人极为震撼淦！
杀掉战马，也就意味着断绝了城破之时突围的可能。
整个北平，又有谁有突围的资格呢？
自然是他们眼前的男人了。
而朱棣如今不仅是断绝了自己逃命的可能，甚至还做到一视同仁。
拿武器的人才有资格享用一碗肉汤，没有武器的就只能饿肚子。
甚至包括燕王府的女主人。
哗啦啦……
甲胄摩擦之下，发出阵阵铿锵的声音。
“愿为大明赴死！”
“愿为大明赴死！”
“……”
北平城内，开始用战马充当口粮。
有着朱棣言语激励，再加上肉汤加持，总算是把城内的心气给提了上来。
士卒们打趣。
“总算不用担心，死之前还空着肚子了。”
已经很久没有笑过的朱棣，走到哪里都是一身甲胄。
手握腰间刀把，行走之间好似自带一种慑人气息，让人不禁望而生畏。
回到燕王府。
燕王府至开战之初，就没有多少下人了。
女人都遣散回家，而男丁则在开战后的第一时间就上了城墙。
除了留下几个丫鬟照顾燕王府女眷之外，原本颇具威严的王府，此刻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萧条之感。
身后跟着一二亲兵，走在王府内的过道上。
忽的，有虚弱的女声从一旁传来。
“王爷……”
“王妃娘娘刚才晕倒了，您给娘娘找点吃得来吧。”
朱棣微微顿足，但复又前行。
面无表情，冷声道。
“不能持兵杀敌者，无粮！”
女声并未消失，甚至还带着焦急道。
“可是，可是奴婢不忍！娘娘前日被大夫诊断，已怀有身孕半月之久，反应晚，如今才……”
“不为了王妃娘娘，可也得为肚子里的王子王女着想啊王爷！”
闻言，朱棣眉头一跳。
可惜只是片刻，面孔都有些扭曲，怒斥道。
“再多嘴，本王必斩你！”
“本王说过，不能上阵杀敌者，不可分配吃食！王妃也不行！”
“告诉她！咱朱家欠她的！”
听着耳边响起弱有若无，并逐渐随风飘散的哭咽，朱棣心中一团乱麻。
朱棣无意识的走到书房门前。
愣了一会儿，随即便伸手抹了把被浸湿的脸颊，手放下的同时便恢复了正常模样。
原本想着了解一下今天城内的统计情况。
但朱棣呆坐在位置上，一动未动。
直到某一刻，他才从双眼中迸溅出一抹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