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了。”
和理推着身坐轮椅的玄羽兰来到一处偏僻帐篷。
“还有不少患者等着我，你就自己进去吧，我就不奉陪了。”
和理对着玄羽兰挥了挥手以作道别。
下一秒，和理就跑的没了影。
“谁在外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红莲那不耐烦地声音从帐篷中传了出来。
“是我。”
只是简单的说了两个字，原本准备继续说下去的红莲突然戛然。
“进来吧。”
沉默了数秒后，帐篷再次有了声响。
只是听上去略显沙哑……
玄羽兰咬了咬嘴唇，用力推动着手边的两个木轮缓慢进入了帐篷内。
“哈哈哈…你怎么成这样了？看上去要多落魄有多落魄，啧啧啧。”
一进门，红莲那熟悉的嘲讽便袭来。
“你还好意思说我，咱们半斤对八两。”
玄羽兰一边朝着床头移动一边反怼道。
但实则看到红莲的第一眼他的内心是极度震撼的。
全身上下被绷带紧紧包裹住，唯独留有鼻孔、眼睛和具有象征性的几撮红发在外，整个人如同一具木乃伊一般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我听说了，要不是有我救场，你早完蛋了。”
就算受了伤，红莲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嘲讽起来一针见血。
“放屁！老子那时还留有后手，就那点幕府军还反了天不成？”
玄羽兰强行嘴硬道，丝毫不弱于下风。
“嚯哟，那九条裟罗呢？你别跟我说什么好对付，五郎大将听了都不带信的。”
“额…我承认稍微费了点劲，但最后还不是她带着她那些部下落荒而逃了。”
玄羽兰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好在被他及时掩盖过去。
“哼。”
帐篷内的光线有些许昏暗，但这不妨碍玄羽兰发现红莲对自己翻了个大白眼。
“那你呢？和你对战的那名债务处理人呢？”
玄羽兰反问道。
“如果你是想嘲讽我，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没门。”
“说时迟那时快，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中我掐好时机，一记‘旋风霹雳虎怕龙惧拳"被我汇聚全身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击中在那名债务处理人的腹部。”
“他整个就好似被一条巨龙所撞击，只听‘咻嗙"一声，直接倒飞出去，力道之大，让其直接嵌入巨树之内，久久不能爬出。”
“你也知道我为人较为谨慎，没有直接上前，而是在原地摆好架势严阵以待，可无奈于我实力太强，那家伙害我苦等小半天，最后‘哇"的一声，连同胆汁吐出将近三大升血。”
“最后他脑袋一撇，昏死过去。”
“至于他人…应该和另外几名愚人众一起在‘战俘屋"里待着。”
整个过程，红莲说的那是绘声绘色、妙语连珠。
但玄羽兰的回复却是…
“呵呵，你这口才不去璃月当说书当真是惜才了，要不笔给你？这本书你来写。”
“呵呵…”
红莲干笑两声便没了后文。
原本好不容易才有些闹腾的氛围2又一次变得冷清。
其实有些事情二人都清楚，只是刻意没有去过问罢了。
一个将死之人，一个则是后半生要与轮椅相依为命的废人。
不甘吗？
肯定是有的。
但又能怎样呢？
“璃月吗？老早就听别人说那里有全提瓦特最繁荣的港口，我这辈子一直都待在稻妻，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
红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悠长。
玄羽兰并未接话。
说他能活下去？
恐怕他自己也不会信吧。
帐篷内又一次恢复了寂静。
两人就这样平静地注视对方。
谁也没开口。
直到…
“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说着玄羽兰就操控着轮椅，倒转方向朝着门外。
“别出去。”
“我很快的……”
“闭嘴！老子会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那两个愚人众有用，你动不得！”
红莲大吼道。
“要不是因为他们，你也不会……”
玄羽兰的声音变得哽咽，后面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他不想接受这种狗屁现实。
而两人在谈论的两名愚人众，自然是债务处理人和火统游击兵。
“要是我当时听了老大的话保持警惕，那一枪就不会打中你！”
“我要是足够冷静就不会连债务处理人在我身后这种事都没察觉到，那样的话当时我就不会被愚人众抓走！！！”
“到头来，都是我在拖累了你，明明我一直都在努力变强，可结果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该死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
终于在最后的离别关头，玄羽兰心中蕴含的情绪在此刻爆发出来。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落泪。
明明就连直面‘无想的一刀"时自己都能做到坦坦荡荡。
可现在心中所充斥的只有无助与绝望。
只能眼睁睁地看只红莲一步一步迈向死亡。
猩红的血液从玄羽兰的掌心中流出，因为内疚他的指甲甚至都嵌入了肉中。
“唉。”
红莲一声轻叹，强行支棱起身体，双手环住玄羽兰的脑袋将其埋在胸口。
“没有谁是该死的，而你已经很努力了不是？多丽丝的命就是你救下的…嘘，这是不争的事实，你无法反驳。”
本打算说些什么的玄羽兰，又老老实实地把话咽了下去。
“再说当时救下你是我本人做出的选择，但就算是现在我快死了也仍然没有为这个选择而感到后悔，所以…不要再贬低自己，你这样岂不是现的我很蠢？”
“本大爷可是聪明的很。”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推开我？”
玄羽兰闷声反问道。
“额…这个…”
红莲突然变得支支吾吾的，好像有些…扭捏？
“你说啊？”
玄羽兰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一脸坏笑地从红莲怀中探了出来。
“有些难为情，算了，都最后一次了，就跟你坦白了吧。”
“我这个人的性格很怪，说的话也很难听，动起手来也没轻没重的，这些其实我都清楚，但我从来没尝试过改变，也不打算改变，这是我的天性。”
“不应该为了那些与我天生不合的过客而强行改变，而你…”
看着满脸坏笑的玄羽兰，一向直率的红莲如今居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性格好到离谱，不对，更像是脑子里缺根筋。”
听到这句评价，玄羽兰的额头顿时挂满黑线。
“别人都说我是个喜欢明嘲暗讽的怪胎，也只有你被我嘲讽了一遍又一遍还能笑嘻嘻地和我聊天，你说你是不是真的缺根筋？平时看上去就像是个二傻子。”
“但…”
红莲嘲讽地语气忽然一转。
“打破‘月下霜"那顶帐篷时，你手握雷光的姿势看上去真的很帅哦！”
红莲笑夸道。
“喂喂？怎么了？”
红莲看着愣神的玄羽兰伸手在其面前挥了又挥。
“第一次见你夸我有点没缓过神来。”
玄羽兰脸色羞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
红莲笑了笑也不理会玄羽兰接着道
“说来也奇怪，明明和你相处的时间连一个月都没有，但在我所有认识的人里，居然和你最合得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投缘吧，说真的……”
红莲顿了一下，喉结蠕动。
“要是可以早点认识你，该多好啊。”
玄羽兰看着他眼角的泪花，想要说些什么话来安慰。
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玄羽兰的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最后…
“请相信我！在不久后的将来，我会来救你，下次…下次…换我来护你！”
红莲微微怔住，他发誓他从未见过过一个人的眼神能如此坚定，甚至有那么一刹那自己居然忘记了死亡。
“你在胡说些什么？是不是脑子被烧坏了？”
红莲轻笑两声，伸手摸向玄羽兰的额头。
“没多烫啊？你…”
再次看向玄羽兰，他依然是那双坚定的眼神，让红莲语塞不知道该说啥。
“唉，好了好了，这一回我就信你！”
被盯着有些怪不好意思，于是红莲最后两手一摊表示妥协。
随后神情猛然一变。
紧握住玄羽兰的双手。
“你可是你说好的！下一次！你可一定要把我救下来啊！”
我一定是疯了！不然为什么会相信这种不可能的鬼话！
只是一秒，红莲就开始后悔了。
人死了还怎么救？这种话连三岁小孩都不带信得，自己怎么就信了？！
“我一定！”
玄羽兰直接环抱住红莲。
巨大的力道一时压的红莲喘不过气。
“好了好了，再这样下去我快被你勒死了。”
红莲的声音听上去极为虚弱，吓得玄羽兰急忙松手。
“你没事吧？！”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红莲喷出一口黑血。
“红莲！红莲！”
看着情况越发的不对劲，玄羽兰情绪逐渐慌乱。
“咳咳…我好像…快不行了…哼哼…诶呦…这次真要栽了。”
红莲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打趣道。
“跟你也聊了那么久了…最后关头，代我向大家带句话。”
“我会在下面等着你们，要是有谁在我之后又下来的就等着吃鞋底板吧！”
后面的几字，近乎是被红莲嘶喊而出的。
这一喊也导致红莲腹部的伤口再次蹦开。
不出一会，刺眼的鲜血便浸染了整片床单。
“会的！我会的！”
玄羽兰眼含热泪一个劲地点头答应。
“这个给你…咳咳…”
玄羽兰伸手接过红莲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颗圆润的石头，手感细腻而光滑，通体呈淡红色，除此之外并未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是我以前偶然在河边捡到的，咳咳…算不上多珍贵，只是看上去比较顺眼而已。”
若不是红莲亲口说出，玄羽兰很难相信像红莲这般脾气火爆的人居然会有收集石头这样的兴致。
“怎么？是不是有些意外？”
红莲费力地咧了咧嘴笑问道。
玄羽兰笑了笑，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
“这石头你带着，就当是…我的遗物吧。”
红莲脸上闪过一丝自嘲的神色。
但很快他就释然了。
“你要是把它弄丢了，我可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红莲恶狠狠地威胁到。
但任谁都能看出他这是句玩笑话。
“我…感觉有点困…”
红莲的声音渐渐充满了困意，眼皮也不自觉地打起了颤。
玄羽兰只是流着眼泪在一旁默不作声。
他知道，红莲要走了。
玄羽兰突然紧握住红莲苍白的右手。
他只是想要在最后的关头不让红莲感到那么孤单。
“你的手好暖和……”
话落，红莲缓缓闭上双眼。
不再出声。
感受到红莲右手有滑落的趋势，玄羽兰脸色慌乱赶忙再次抓住。
“一路走好……”
帐篷中传出这句最后的道别便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