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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兵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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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厚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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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有三市,北市,南市和西市,隋时称通远市,丰都市和大同市。尤以南市最大,鼎盛时有店铺三千多家,周围还有四百多家客栈,每天进出的货船马车以万计,经常塞的水泄不通。 当然了,这都是曾经,如今的洛阳早已大不如前,随着人口和商旅减少,城内房价也一落千丈,特别是远离闹市的各坊,更是便宜的吓人,甚至有些地方房屋无人居住,坍塌后成了荒草地。 教业坊处洛阳东北角,靠近上东门,烦了一路走过,经过片片菜园,不禁心生感慨,这哪有半点东都城内的样子。 小丫头与他确实有眼缘,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家有四口人,爹和哥哥原在码头扛活儿,爹干活儿伤了腰,只能躺在炕上,欠债便是因为给他爹治伤,结果钱花了,伤也没能治好。如今她哥依然在码头干活儿,她和娘便出来摆摊,也帮人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儿,日子过得当然好不了。 说着话来到教业坊,如今的教业坊连坊墙都没有,应该叫教业村更合适,不过云娘没撒谎,她家确实很宽敞,四间正屋两侧厢房,院子里收拾的倒也干净,烦了打量一圈,门窗破旧,没车没牲口,屋内陈设简陋,穷的蛮精致。 程大嫂停好鸡公车,拿着包袱急匆匆去了里屋,烦了给的碎银和铜钱超过五贯,这个数目可不是她一个妇人能做主的。 云娘则拉着烦了坐下,“二叔,你先歇着,我去烧水”。 “好”,烦了笑着看她离开。 时间不长,程大嫂出来道:“客官,当家的身子不方便……”。 烦了起身道:“我看看程大哥”。 程大正趴在炕上,有些腼腆的道:“客人见笑”。 烦了坐在炕边,把旁边的银钱包好塞到一边,说道:“云娘叫我一声二叔,你家的事我管了,程大哥不用多想,我叨扰几天便走,银钱的事休要再提,免的生分”。 这些话要说清楚,自己一个大男人,冒然跑到别人家住很不合适,但他不舍得离开,想多听听云娘的声音。 一个人长时间身居高位,会养成居高临下的习惯和命令的语气,烦了努力平和。 程大懦懦道:“客……兄弟是贵人,不嫌弃便住着,钱却不能收……”。 “好了!”,烦了打断他道:“程大哥若是点头,我便住下,若是推辞,我这便走,就当没来过”。 程大低着头不停的絮叨,“住着便是……只是……这怎么好,这怎么好……”。 面对这种淳朴木讷的汉子,烦了也只能无奈摇头,大声道:“云娘!进来一趟!”。 云娘很快跑进来,“二叔,有事?”。 烦了笑道:“你爹想让你给我磕个头”。 程大忙道:“不是……没有……”,婆娘也连连摆手,“可不敢,可不敢……”。 烦了催促道:“磕吧,磕了头我就是你二叔”。 云娘虽然没什么见识,但她不傻,明白这个头磕下去意味着什么,直愣愣的看着烦了,“二叔……你真要我磕嘛?”。 烦了点点头,“磕吧”。 云娘“噗通”跪到地上,连磕了三个头,“二叔!”。 “哎”,烦了答应一声,“起来吧”。 程大两口子对视一眼,脸色纠结。 烦了又道:“头磕了,二叔便不是假的,程大哥,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哩……”。 烦了起身大笑,“好了,就这!”。 拿着胡凳坐到院子里,云娘蹲在旁边,低声问道:“二叔,你为什么要帮我?”。 烦了道:“不是你,是你家”。 云娘一滞,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帮我家?”。 “不为什么”。 “二叔……谁是艾莎?”。 “一个傻子”。 “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云娘低声问道:“是不是二婶?”。 烦了道:“今晚吃什么?”。 “对了……我给二叔打酒去”。 云娘急匆匆去了,烦了靠着墙闭目养神,远处传来孩子的嬉闹和鸡犬鸣吠之声,心中一片安静。 有脚步声传来,沉重有力,他没睁眼,只是伸手指了指里屋,脚步声随之远去,时间不长,又来到面前,“二叔!”。 烦了睁眼看时,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粗壮,面相憨厚,正好奇的看着自己。 “程谷吧,坐”。 旁边明明有个板凳,他却一屁股坐到地上,“二叔,俺娘说你会武艺,拎着刘二的耳朵他都不敢动”。 烦了笑着摇摇头,“今天挣了几个钱?”。 “八个”,程谷自豪的道。 (洛阳不但有洛水穿城而过,还有伊水,通济渠,泄城渠等,水运相当发达) “平时能挣多少?”。 “活计多就挣得多,能有十个,大多五六个钱,有时候也白等”。 烦了眉头一皱,“太少,哪年能攒够娶媳妇的钱?”,家里就他一个壮劳力,这点钱去掉全家吃喝根本剩不下什么。 “安西商号不是招人嘛,没去试试?”。 程谷摆手道:“寻常人哪去的成安西商号,人家招的是好汉子”。 烦了好奇道:“你这体格都不行?”。 “二叔,俺这体格行,可武艺不中,人家要有武艺敢厮杀的”。 “厮杀什么?又不是上阵打仗,就算是防贼,也要有人干活儿吧”。 程谷道:“商号的规矩有活儿一起干,有事都一起上,杨大帅定的规矩,只要是为商号折了,就给二十贯钱,还让家里兄弟去顶班,谁敢吃里扒外,那就是三刀六洞……”。 烦了挠挠头,“你听谁瞎说的?”。 “怎么能是瞎说呢?”,程谷道:“上回跟扬州商号的争买卖,两边几百号人在城南对上,五爷和十九爷亲自上阵,生生砍死十几个,月娘子还来了信来夸奖,商号里的都分红包,掌柜的还大摆宴席呢……”。 “后来呢?”。 “后来就坐下来商量呗,重新立规矩做买卖”。 “官府不管?”。 “官府管啥?都是跑买卖的,再说了,城里张大帅和夫人那都是杨大帅的朋友,扬州人还能傻到往刀口底下送?”。 烦了抹了把脸,干咳一声道:“传言……不一定是真的……”。 “那还有假?满城谁不知道?”。 程谷是混码头的,消息灵通,按他的说法,安西商号和安西钱庄横行商界,谁不服就砍谁,尤其杨大帅几百个义子,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人物,烦了越听越觉得不对,怎么这么像组织严密的……那什么…… 谷子睡西厢房,烦了被安置在东屋,被褥都是新的,云娘说是为她哥成亲准备的,程家嫂子是个好妇人,手脚麻利,做饭手艺也不差,很快端来了晚饭,两个白面饼,一碗带汤羊肉,还有一壶酒。 “他二叔,吃饭吧”,说罢便退了出去。 烦了端起食物走出去,那一家四口正在西屋老程炕边吃,每人一个灰色的饼,一点点咸菜,一碗水,看他走近,都有些局促。 “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给我腾个地方”。 程谷忙让到旁边,烦了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尝了口酒,很一般。 “谷子,我尝尝你的饼”。 程谷掰下一半递过来,笑道:“二叔,拉嗓子,小口吃”。 “嗯”,烦了啃了一口,好像有碾碎的树皮野菜,还有点粟米,可能还有点麦面,一边吃着,拿起一个白面饼塞到他手里。 “二叔,俺不吃……”。 烦了抬手就抽了他脑袋一巴掌。 “二叔……”。 “啪”,又是一巴掌。 老程干咳一声道:“你二叔给的,吃吧”。 吃完手里的粗面饼,又把另一个细面的掰开,一半塞给云娘,端起肉碗给谷子和云娘每人分去一些。 云娘小声道:“二叔……”,看到举起的巴掌,忙低下头。 久在军中,烦了吃饭速度很快,拿起酒壶喝了口,又递给老程,老程犹豫着接过,小心的喝了一口,老哥俩就这么轮流喝完了这壶酒。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灯油不便宜,烦了很快便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呼噜,另一边的炕上是老程两口子和被挤过来的闺女。 “当家的,他二叔……”。 “嗯,是个厚道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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