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室内鸦雀无声，只有机械时钟走动时发出的规律节奏的答答声。
我故意没急着说话，看A的表情逐渐僵硬，额角开始出现细小的汗珠隐在发丝下滑落，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紧张什么，也不是多大点事。”我的身体倾斜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玩笑般抱怨道，“下次记得先跟我说一声呀，临时处理可是起来很麻烦的。”
“首领现在对一些事管的是越来越严了，大家都在私底下找新的门路。你不过只是走得前面了一些不是吗？”
“哈哈……”A尴尬地笑了两声。
“大小姐，你可真是吓了我一跳。”他用手在额头摁了摁，松了一口气。
A的动作有些夸张，透出几分刻意与试探。
“想什么呢，胆子这么小。我又不是羊之王，难不成还怕我把你关到地牢不成？”我眯起眼作势轻声嘲笑他道。
“怎么会，我能加入港口黑手党还是大小姐你帮的忙呢。我肯定是相信你的，这不是太突然了嘛。”青年谄媚地套近乎道。
当——当——当——
时针与分针重合，不远处的立式机械时钟清脆地响了起来。
我看了眼华美精致工艺复杂的大钟，收回目光感慨，“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
“A，你是我亲自引进来港口黑手党的干部。”我收起笑容，认真地对他说道，“之后做事小心点，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是，是。”A连声答应道，“那要不我最近多在外头露面做做样子？”
“是可以多走走，但也不用太刻意。”我将目光移向门的方向，引他看过去说道，“都知道你那些项圈人好用着呢，主人在不在都会像最勤劳的牛马一样努力。”
A被夸到自己最自得的地方，嘴角向上咧大几分，“这不正是港口黑手党选择我的原因？我生来就是要拯救支配下等人的人。”
青年的神色中是理所当然的天经地义，虽然是自己为了让人放下戒心恭维而引出的对话，还是让我的胃里一阵恶心。
控制面上不显示出异样，我接着随口聊道，“横滨现在的形势一天几变，谁也不知道之后发生什么，真是让人担心。”
“是啊。”A附和着，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看着少女建议道，“我觉得聪明人还是应该提前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的。”
“你说的没错。可惜，我掌握的渠道都在横滨境内。”我叹了口气，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抬眼看他道，“……听说你有一艘船？”
“确实。”A矜持又难掩想要炫耀地高仰着头点了点。
“还是你聪明。”我夸奖道，“如果哪一天你要开船，记得也给我留上一个座椅。”
“当然。”青年肯定地答复道，眼里闪烁着精明的算计。
巷尾的陡坡，长长的楼梯蜿蜒曲折。
从A处离开，我仗着对横滨的熟悉找到僻静不受纷扰影响的无人地。
顺着青苔斑驳的台阶往上走，平房有些年代感的屋顶，树木翠绿的顶冠，一切遮挡在眼前的障碍都随着继续向上的步伐被留在了下方。
太过炙热的阳光焦灼在体表，带来难以忽视的疼痛，持续又漫长。
视线逐渐广阔起来，我站在高处眺望远方，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海。
想要取信他人，仅仅是讨好施恩，只会招来恐惧与猜忌。
除了要让人对自己有所求，还要让人知道自己对他也有所求，这样相互之间的枷锁才是最牢靠，让人放心的。
和其他人不一样，A的干部之位是买来的，他对港口黑手党没有任何归属感，也就自然不会主动做什么为这个组织好的事情。
A无所谓他人生死，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将混乱不明情况的横滨抛下，直接去往不受波及的地方逍遥就是于他而言最好的选择。
我闭上眼叹了口气。
远方平静的海面下，暗藏汹涌。
自混战开始，横滨就像按下了暂停键。
学校停课，工厂停产，一切活动停了下来。医院里挤满了丢胳膊断腿的人们，医生与护士疲惫麻木地坚守着拯救着源源不断的伤员。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一次次或近或远的密集挑战者躲在房屋内的居民的神经。
横滨市区，一片因为过于危险而被临时废弃的区域。
破败的楼房内，日光透过破碎的窗户坠入室内照亮一块小小的区域，被光隔绝在外的黑暗中，太宰治居高临下地旁观着。
战斗结束的很快，一切都按计划好的发展。
太宰治讨厌野蛮粗鲁的暴力，人既然长了脑子，不去使用那和浑身长满茂密毛发的猩猩又有什么区别。
由他经手的战斗总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在敌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已经结束。
空地上，港口黑手党的小队已经开始清点战利品和捕获的敌人。
他们中的很多人和敌人互相认识，更有甚者可能和其中的一些原先关系还不错，闲时会约着出来喝上一杯。
横滨这么小的一个地方，大家都是同行，怎么会完全陌生？
无趣的战斗，没有任何意义。
啾啾——
一只棕褐色的小鸟扑棱着翅膀落在了窗沿。
少年的眼神追随着它一并落下，冰冷的目光逐渐化开。
小鸟圆润清澈的眼睛看着面前巨大的人类，歪着头身后长长的尾巴时不时抖动着。
“怎么到这来了？”太宰治试探着向它伸出了手。
小鸟一点也不怕生，稍显颤巍蹦跳着就顺势将自己挤进了他的掌中。
“这么笨的小家伙，会被坏人抓起来吃掉的。”少年叹了口气，合拢手掌轻轻抓住了它。
小鸟乖巧地呆在他的掌中也不挣扎，太宰治将手抬起来凑近看了看，它的爪子上有一处不大不小的伤口，正在往外潺潺流着血。
于是他从身上解下一些干净的绷带，帮它处理包扎。
“好了。”太宰治将它放下，用手指点了点小鸟毛绒绒的脑袋，“下次别这么傻乎乎的。”
啾啾——
小鸟清脆地回应了两声，在窗沿左右跳了几下，张开翅膀转身跃出了窗口。
在宽广的天空下，迎着光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