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贺灵川已有腹案:“不如,我们再冒名顶替一次吧?”
“冒名顶替?”
“该出城了,我们先回去一趟,带点人手。”他们在城里的侦察任务,基本完成,没必要再留下了。
凌金宝冲着小龙一笑:“...
夜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小龙一路狂奔,肺里像是塞满了烧红的炭块,每吸一口气都带着血腥味。身后火光冲天,药馆的方向传来凄厉哭嚎与金属撞击声,那是清疫使开始封锁街道的信号。他不敢回头,只知必须赶在城门彻底关闭前抵达废窑。
可越接近西街,空气就越发粘稠,仿佛有无形之物在呼吸、在蠕动。地面微微震颤,不是脚步,而是一种低频的搏动,像心脏在地底深处跳动。小龙猛然记起那面铜镜中女人的话??“根”藏在城主府地底,是百年前邪修的心脏,仍在跳动。
它醒了。
他咬牙提速,拐进一条窄巷,却被横拉的红线拦住去路。那不是普通的线,而是由细小血丝编织而成,泛着湿漉漉的粉光,触手即缩,如同活物。他心头一凛:这是“界线”,清疫使用来标记已被污染区域的禁忌之网。一旦越过,就会被立刻察觉。
正欲绕行,忽听头顶瓦片轻响。
“小龙!”凌金宝压低的声音从屋脊上传来,“快上来!他们已经在搜捕你了!”
小龙抬头,见凌金宝蹲在檐角,脸色惨白,手中紧握一瓶暗红液体。他来不及多想,攀上墙根借力跃起,翻上屋顶。两人伏低身形,借着夜色向西疾行。
“你怎么在这儿?”小龙喘着气问。
“我等你不来,怕出事,就提前摸过来了。”凌金宝声音发抖,“可我在井边看到……第三口井真的冒粉烟了,还飘出一股甜腥味。没过多久,两个清疫使抬着个死人扔进井里,那尸体……全身长满了桃花状的肉瘤,还在搏动。”
小龙瞳孔骤缩:“那是"寄主残骸"。孵化失败的宿体,会被回收喂养"根"。”
“你还说要毁了它?”凌金宝瞪着他,“你现在可是全城通缉的纵火犯!清疫使已经贴出告示,悬赏百两黄金捉拿你,活捉加倍!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大龙他们没到。”
“什么?!”小龙猛地停步,转身盯着他,“他们什么时候该到?”
“按计划,昨夜子时司朋可夫妇就该通过水渠出城,今晨黄锐和白松城也该混出去。可我守了一整夜,没人出现。”凌金宝咬牙,“我还冒险去了废窑入口,发现那里被封死了??整条水渠塌了,像是被人故意炸塌的。”
小龙浑身冰冷。
不是意外。
是陷阱。
他们早就知道有人要逃。
“所以……刘掌柜给我的钥匙,根本不是为了帮我。”他喃喃道,“是为了引我入局。药馆失火,只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让我暴露,让他们顺藤摸瓜,把所有知情者一网打尽。”
凌金宝摇头:“可你烧了孵化房,总归造成了混乱。那些石棺里的东西,应该都死了吧?”
“不一定。”小龙闭眼回忆那碧绿火焰下枯萎的粉晶,“那种晶体……像是某种灵质凝结。火能毁形,但未必灭魂。如果"花母"的意识还存于地下,只要"根"不灭,一切都能重生。”
远处钟声忽然变了节奏,不再是急促报警,而是一种缓慢、规律的敲击,三长两短,宛如心跳。
咚、咚、咚……咚、咚。
“迎婴祭的召唤钟。”凌金宝脸色煞白,“每年春天才敲一次,怎么现在就……”
“说明他们在紧急唤醒"神婴"。”小龙沉声道,“可能是感应到了孵化房被毁,需要新的容器来延续血脉。”
“那我们怎么办?继续逃?还是……回城主府?”
“不能逃。”小龙缓缓站直身体,“原本我以为逃出去就能活命,可现在看,整个白松城都是"母巢"的一部分。空气、水源、土壤,全都浸透了它的意志。就算逃到十里外,只要呼吸一口这城吹出的风,桃花印迟早会复发。唯一的生路,是斩断源头。”
“你是说……去城主府,挖出那颗"心"?”
“对。”小龙从怀中取出那枚铜匙,指尖摩挲着上面蚀刻的符文,“刘掌柜给了我钥匙,却没告诉我密室不止一处。药馆地窖只是分支,真正的核心,在城主府最深处。只有那里,才能接触到"根"。”
凌金宝死死盯着他:“你知道进去意味着什么吗?那是龙潭虎穴!清疫使的总部就在那儿!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男人不得桃花印?为什么只有女人才能成为宿主?”
“我想过了。”小龙目光幽深,“因为这不是单纯的寄生,而是一场持续百年的献祭仪式。这些女人,不是病人,是祭品。她们的经血、生育之力,乃至分娩时的痛苦,都是滋养"花母"的养料。而男人之所以安全,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本就被排除在这个系统之外??除非……他们主动献祭自己。”
“你疯了!”凌金宝吼道,“你要用自己的命去喂那东西?”
“我不进去,谁进去?”小龙苦笑,“大龙他们失踪了,刘掌柜已背叛,你是唯一还能信的人。如果你不愿跟我走,现在就离开。沿着北坡往上,找到那棵最大的红线樨木,把汁液涂满全身,然后一直往北跑,别回头。”
凌金宝怔住。
良久,他摘下腰间酒壶,狠狠灌了一口,抹嘴道:“少废话。带路。”
两人借着火光掩护,避开主街巡逻队,潜行至城主府后墙。此处高墙耸立,爬满藤蔓,看似寻常,实则布满禁制。凌金宝掏出一根细针,在墙上轻划数下,空气中竟浮现出淡粉色的纹路,如蛛网般交织。
“符阵。”他低声说,“用桃脂粉混合人血画的,触之即醒。”
小龙取出一小滴红线樨木汁液,滴在匕首尖端,轻轻挑断三根主线。符阵光芒一闪即灭。
他们翻墙而入,落地无声。
府内寂静得诡异。本该灯火通明的官署此刻漆黑一片,唯有地底传来隐隐震动。循着那搏动前行,他们在一处假山后找到隐蔽铁门,门上刻着一朵盛开的桃花,花瓣竟是用人骨拼成。
铜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门开了。
阶梯向下延伸,不知多深。空气越来越腥,脚下地面变得柔软,像踩在皮肉之上。两侧墙壁不再是砖石,而是某种胶质组织,微微起伏,似在呼吸。每隔几步,便有一盏幽蓝灯笼悬挂,灯油竟是半凝固的血液。
“这是……活体通道。”凌金宝声音发颤,“整座城主府的地基,已经被改造成它的身体了。”
小龙点头,握紧匕首。
下行约半炷香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cavern展现在前,直径不下百丈。中央矗立着一颗巨大的心脏,通体赤红,表面缠绕无数血管般的藤蔓,每一根都连接着上方吊挂的女性尸体??足足上百具,全是年轻女子,脸带桃花印,腹部凹陷,显然已被取走胎儿。
那心脏缓缓搏动,每一次收缩,都有粉雾从中喷出,弥漫全厅。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婴儿面孔扭曲浮现,又瞬间消散。
“这就是"根"。”小龙whisper,“邪修的心脏,融合了第一代"花母"的魂魄,百年不腐,靠吞噬万女之血维持生机。”
“怎么毁?”凌金宝紧握拳头。
“镜中女人说,唯有"纯阳之血"能灼其本质。”小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男子无经血,不受寄生,体内阳气未损。若以自身为引,将红线樨木汁液注入心脏,或许能引发反噬。”
“你要自杀式攻击?!”凌金宝怒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们可以准备替身、设陷阱??”
“没时间了。”小龙望向洞顶,只见那些血管突然剧烈抽搐,几具尸体开始痉挛,“它发现我们了。”
话音未落,整座cavern震动起来。地面裂开,钻出数十条肉触手,顶端裂开如口,露出密密麻麻的细齿。凌金宝拔刀迎战,一刀斩断一条触手,黑血喷溅,竟腐蚀地面发出滋滋声响。
“我拖住它们!”凌金宝嘶吼,“你去!快去!”
小龙不再犹豫,冲向中央巨心。
沿途触手疯狂拦截,他左闪右避,袖中汁液不断洒出,凡沾染之处,肉壁焦黑溃烂。终于抵达台前,他抽出匕首,将剩余红线樨木汁液全部涂抹其上,随后深吸一口气,纵身跃起,将刀刺入心脏正中!
刹那间,天地失声。
那心脏猛然膨胀,似要爆裂,却又骤然收缩。一股强大吸力将小龙整个人拉向伤口。他感到自己的血被倒抽而出,意识迅速模糊。
就在即将昏厥之际,耳边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我不是说过,等了百年……只为一个不怕死的。”
是铜镜中的女人。
“你是……第一个母亲?”他艰难开口。
“我是所有母亲的怨念所聚。”声音回荡,“但这颗心不会轻易死去。它已与城脉相连,若要彻底毁灭,需有人持刀不退,直至它最后一搏。”
“谁……能做到?”
“一个既非纯粹阳气,也未完全沦陷之人。”她顿了顿,“一个曾饮过药馆之药,却未被吞噬的男人。”
小龙猛地睁眼。
他想起了什么。
七年前,他曾高烧昏迷,阿娘哭着抱他去药馆求救。老医师喂他喝下一碗药汤,说“男童不易感病,服此可免灾”。那药极苦,却带着一丝甜腥。
他也是被种下过种子的人。
但他活下来了。
因为他偷偷喝了阿娘煮的红线樨木水。
他是变异的宿主,是系统的漏洞,是唯一能在阴阳之间行走的存在。
“我……可以撑住。”他咬牙,双手死死握住匕首柄,任由血液逆流,“告诉我要怎么做。”
“用你的血,写"破"字于心表。”女人声音渐弱,“以魂为墨,以痛为笔。但记住……一旦开始,你就再也无法回头。你会成为新的"锚",要么同化,要么焚尽。”
小龙笑了。
他拔出匕首,在胸前划下深深一刀,鲜血淋漓。然后,他蘸血抬手,在巨心表面,一笔一划写下:
**破**
字成刹那,轰然巨响!
心脏炸裂,粉雾倒卷,整座地下空间剧烈崩塌。那些悬挂的尸体纷纷坠落,化作灰烬。凌金宝拼死冲来,抱住小龙向外狂奔。
身后,火焰自地心涌出,吞噬一切。
他们刚冲出铁门,假山轰然倒塌,将入口彻底掩埋。
天空开始下雨。
不是普通的雨。
是粉红色的雨,带着桃花香气,落在身上竟有灼痛感。
“快走!”凌金宝拖着虚弱的小龙,“这雨会让人发疯!”
两人跌跌撞撞奔向北坡,身后整座城主府陷入火海。钟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婴儿啼哭般的尖啸,从四面八方传来。
白松城,正在死去。
但他们知道,还未结束。
当他们终于爬上山顶,回望那座燃烧的城市时,只见一道粉红光柱冲天而起,直贯云霄。光柱之中,隐约有一个巨大胎儿轮廓缓缓成型,双目紧闭,似在孕育。
“它……还没死。”凌金宝声音颤抖。
“但它受伤了。”小龙咳着血,望着远方,“"根"断了,"孵化房"毁了,"神婴"未成。至少十年内,它无法再举行迎婴祭,也无法大规模催生桃花印。”
“十年?然后呢?”
“然后……”小龙从怀中取出一本残破笔记,封面写着《献祭录》,“我会找到当年参与邪修的所有家族后代,一个一个,清算。”
凌金宝沉默片刻,忽然笑道:“你知道吗?我爹就是城北税吏,他说二十年前,他亲眼见过一位官员把自己的女儿送进药馆,说"为国献身,无上荣光"。”
小龙点头:“所以这场罪,不止一人背负。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所谓医馆,不过是屠宰场;所谓迎婴祭,不过是产房;所谓太平盛世,全是用女人的血浇灌出来的谎言。”
雨渐渐停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
山脚下,一棵巨大的红线樨木静静伫立,枝头开出第一朵洁白小花。
小龙扶着树干站起,望向远方。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只会下面条的小工。
他是猎杀仙人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