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肖望就已经起床洗漱了。昨晚絮叨着军训要命的魏钰还在床上挣扎，被一阵急促的哨音吓了个激灵。其他两名起得更早的舍友跑去买早餐，吃完早餐换好衣服后离集合仅剩十多分钟了。
军训场地根据院系划分，像人文、经济、社科、医学等学部都被分在不同的区域。鸿鹄校区作为正华大学的本部，硬件设施带得动，光是那些田径场、篮球场就各有两三个。
工学部学生统一在二区的田径场及大半边的篮球场军训。二区田径场离肖望他们宿舍楼近，步行不用五分钟，算校区内比较大的运动场之一，设施齐全。各个班级被分为一块块方阵，在田径场的跑道边上训练。
现在方阵们没有全部成型，趁着带队教官还没来，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放眼望去全是迷彩，看久了怪护眼的。
塑胶跑道边上是半圆形的大看台，看台的台阶后面栽种了一排树，不怎么高大，但胜在树与树之间挨得近，能挡大部分的阳光。
六点就出门的常铭蹲在其中一棵树上，看着一波又一波迷彩涌入运动场。没多会儿，他眼尖地看见肖望和三个舍友小跑进大门，原地张望两眼后往其中一个人堆走去。
早上气温没那么高，但起得太早容易发困。常铭扫视全场，已经发现好几个学生在揉眼睛，有的试图掐脸颊来清醒。
教官很快就来了，伴随着尖锐的哨音、严厉的命令，气势汹汹直奔各自负责的方阵。
然后迷彩们就被骂了，原因是队伍站的歪歪扭扭，反应迟钝疑似脑子落在寝室床上。
很多大学军训的教官年纪不一定比他们所负责的新生大多少，他们大多是来自军校的优秀生，之所以大学与军校有这样的合作安排，除了军校生也要训练外，还可以让他们提前掌握如何训练新兵，将在学校中学习到的知识应用到现实生活中。这样他们毕业后，就能更快地适应部队的工作。而正华大学除了请军校生，也会请来带兵经验十分丰富的现役或退役军人，正儿八经戴军衔的。
教官们一个喊得比一个凶，铁面无私展露无疑，学生们瞬间安静如鸡，恨不得钻地缝里逃回宿舍。
不管是军校生还是现役、退役军人，年纪大或小，在军训的前期都是很严厉的，因为树立规矩很重要。等树立好规矩后，这些“凶巴巴”的教官才能展现温柔、好说话的一面，与学生们的关系不至于弄得太僵硬。
田径场这边还没被太阳全方位攻占，时不时吹来一阵凉风，所以更谈不上热。但大多数人的额头隐隐发着光，常铭仔细瞧了瞧，判断那是汗液。
“好！全体注意，目光直视前方！”
负责肖望班级的教官是位军校生，身材精瘦，不是很高，长着一张典型的娃娃脸，但嗓门堪比张飞。
“立正要两脚跟要并拢，并齐！”，他一直保持张飞的音量讲解军姿的动作要领，示意学生们低头看他的脚，“两脚尖向外分开大约60度，小腿到大腿都要挺直，中间不能留缝隙，小腹微收，自然挺胸.....”
教完动作，漫长的军姿训练开始了。
“膝盖绷直，双手自然下垂，紧贴裤缝处！”，小教官一边看着站军姿的学生，一边提醒学生要注意的细节，同时他一排一排经过，冷不丁就停在谁的面前或后面，要么踢一下他们的膝盖、腿弯处，要么拨一下他们贴在裤缝的手，随机抽查学生有没有偷偷放松，做表面功夫。
蛮吓人的。
常铭看着那些已经被抽查的和害怕被抽查的苦瓜脸，他倒是看得很爽。
肖望站在第一排，从左到右数第四个。他也被抽查了，但应该表现过关，小教官很快越过他迫害下一个目标。
下一个目标——魏钰被小教官突然踢了下腿弯，他痛痛快快、利利索索地跪了。
还是单膝。
魏钰：.........
小教官：.........
有人没绷住，蹦出放屁般的声音。
小教官瞪眼：谁在笑？！这么喜欢笑就笑到下训！
大家的表情越来越扭曲，宛如集体便秘，只为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魏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恢复站姿，他仍然跪着，单膝。
小教官很快把炮口朝向他：“立正的下个动作可不是这样，你是准备对前面的同学求婚？”
“.....对不起，教官。”，面红耳赤的魏钰弱弱问道，“我可以起来吗？”
树上的常铭目睹全程，乐得嘴巴快咧到耳后根去，心想自己这趟来真是值了。
军训能直观体现各院系男女比例的水平。人文社科里女孩子居多，工学类里女生占比很少，甚至有些班级清一色全是男生。但凡看到人文社科那边哪个班出现一男被多女包围，工科这边的汉子们铁定要露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气温渐渐升高，田径场上大多方阵已经完完全全暴露在阳光下。树上的常铭比起他们舒服多了，他呆在阴凉处，又是迎风，看着底下时不时有人被扶去设立在跑道外围的凉棚里休息。很多志愿者、班级的辅导员都在里面帮忙照顾学生，还有专门的医生来处理突发情况。
在棚子里休息的学生又是喝凉茶又是吃糖，看起来贼滋润。
长达一小时的站军姿，相较人文社科那边，工科这边毕竟多汉子，身体素质稍微强一点，再加上处在同性环境里容易冒出争强好胜的心理，特别不能在女孩子面前丢人这一点是大多数单身狗的共识，所以这些汉子蛮能扛的。而负责工科部的教官们也很会拿捏他们的心理，动不动就喊一声：“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有人要站不住了吗？”.z.
小教官喊得最为嘲讽：“我看有些人的眼珠子都要飘出去了，这才站多久就弯膝盖，准备丧失三年择偶权？”
常铭看到魏钰偷偷撇了下嘴巴，五官皱得像团纸。
该严厉的时候严厉，该放松的时候放松。教官们一声令下原地休息，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长长的叹气声，纷纷一屁股坐到地上互相交谈。
教官们跑去棚子拿冷饮发给大家时，树上看了半天军训的缅因猫抖抖毛，悄无声息地回到地面。
“你一直在看什么呢。”，魏钰挪到肖望旁边，手肘怼了下他，“有谁会来吗？”
肖望扫视半天没瞧见缅因猫，心里有点失落，抿紧唇没说话。他从裤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盯着糖果发呆。
“...那是靓仔吗？！”，魏钰突然大叫，抓住他的手臂疯狂摇晃，“我靠！靓仔来看我们了！”
全校唯一的缅因猫出现在这里，对疲累的学生来说其惊喜程度相当于久旱逢甘霖。原本瘫在地上学生垂死梦中惊坐起，对着缅因猫千呼万唤，恨不得扑过去狠狠挼一把那身漂亮顺滑的毛发。
靓仔啊！靓仔宝贝！仔！
“我的仔！”，声嘶力竭，此起彼伏，“快过来这边呀！”
“怎么回事？”，远在棚子里的小教官呆呆问道，“怎么跟打鸡血了一样？”
“来了一只猫，喏，在你们班前头。”，另一喝水的教官指了指方向，笑道，“叫靓仔呢，长得真好看，名字取得对。”
面对群魔乱舞，缅因猫显得格外稳重。他轻轻松松避开数双猫瘾发作的手，加速奔跑一跃而起，如飘飞的云团，精准落在其中一个学生的肩膀上。
“肖望！他朝你扑过来了！”，魏钰大声提醒。
这体重，撞人身上真够呛的。
“我以为你没来....”，肖望肩膀一歪，好歹双腿稳住了没有跌倒，“但这出场也太突然了。”，猫低声咕噜，调整好姿势后朝他伸出爪子。
肖望失笑，把棒棒糖塞进猫的马甲口袋里，猫点点头，长尾巴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显得非常愉悦。
猫大概是专门来向肖望打招呼的，在教官吹哨前很快就离开了。
“靓仔明天还会来吗？”，魏钰偷偷问受猫格外关注的肖某人，语气幽怨，“可恶！靓仔到底喜欢你哪里，还特地跑来看你....”
“...他应该在这边呆很久了，比我们还早来，倒不至于特意跑来找我。”，肖望拍拍衣服，捻起一根猫毛，笑道，“再说了，我也是付出了点代价。”
“什么代价，衣服沾毛的代价？”，魏钰还想说些什么时，小教官已经吹着口哨跑过来，让他们立正站好。
正华大学的军训是早午晚三趟。早上训练持续时间最长，从六点五十到十一点结束。常铭在田径场呆了两个多小时，正好回寝室叫顾岑溪起床给他买早餐。
今天上午顾岑溪他们有课，常铭干脆跟他们一块儿去教学楼。看着人进班，他顺便记住教室号后才离开。
大一生忙着军训，停课两周，各栋学院楼空了蛮多教室出来。学校里的猫大多中意无人教室，喜欢躺在里面睡觉。
权当消食，信息学院楼常铭一层层溜达过去。它的附近挨着外文系教学楼，走过去不用几分钟就到了。
由于负责的院系不同，教学楼内里的装修也不太一样，多多少少体现了所属院系的专业特点。像信息学院楼栋内的墙壁、走廊多会张贴科技感强烈的墙绘。
常铭能看出几块墙绘在描绘电路板的纹路，反正看起来很炫很酷。而当他进入外文系学院的大楼，就完全是文盲状态了。
——他很难找到纯中文。
一排走廊过去，一幅幅名人名言挂图，纯外文。
常铭：....没有太糟，起码我能知道有些是英文。
在一幅幅外国诗人画像的注视下，常铭飞快跑上二楼。二楼有教室在上课，他止步仔细听了会儿，啥都没听懂便继续走，快到走廊尾巴时，常铭发现一间前后门都关着的阶梯大教室与其他教室不太一样。
——学生很多，但室内看起来很黑。
听这声音...估计在看电影？
常铭走向后门，跳起来轻轻扳手把溜进教室，悄无声息。
老师不在，室内只有投影仪一个光源，颇有种电影院的氛围感。认真看电影的学生们没谁发现教室溜进来了一只猫，猫也精明，利用昏暗的光线来掩护，三两下跳到最后排的空调机顶上，爪子勾过边上的窗帘挡住自己，只探出一颗猫头。
好消息：是科幻电影，各种飞船超赞。
坏消息：全英文字幕，没有中文翻译。
常铭看得很辛苦，只能催眠自己不要在意他们讲什么，关注特效和打斗就好。
没多久电影进入了高能阶段，看得人和猫都很爽快。猫的两只眼睛睁得溜圆，全然被瑰丽冰冷的宇宙画面所吸引，竟然没注意有一道视线已经捕捉到他的位置。
“小鱼，是笔掉到了后排吗？”，徐文心悄声问道。
陆晓瑜摇头，小小声说：“后面有猫咪。”
徐文心捂住嘴巴，飞快回头扫了一眼，这一眼没白看，确实有两颗小灯泡在后面闪烁。
“真的欸...”
陆晓瑜拿了包纸巾捏手里，对徐文心她去上个厕所。
猫咪也来看电影，她边往上走边思维发散，但是他看得懂吗？如果是中文的话会不会好一点？
陆晓瑜又不是猫，这么大的人在黑暗中的走路动作依旧显眼，理所当然的就被猫所发现。
猫低头看着她，她仰头看着猫。猫的姿势发生了变化，随时准备跑路。
陆晓瑜收回视线，继续往后门走。她想猫的胆子会比较小，和他打招呼的话说不定会吓跑他。
猫还是跑了。
陆晓瑜刚推开门，银灰色的毛团猛然飞窜过她的身边，角度不偏不倚，一点也没有蹭到她。
猫真的好胆小，陆晓瑜看着那颗毛团狂奔，闪进走廊尽头转眼消失不见，由衷感慨。
空气中除了一两根飘飞的猫毛，陆晓瑜刚要反手关上后门，余光里却在地上看到了一根棒棒糖。
上完厕所回到位置，电影已经放完，老师也回到讲台上说下节课的安排。
徐文心拉了拉陆晓瑜的袖子，问“猫咪还在后面吗？”
“跑掉了。”
“你有看见猫咪的样子吗？”
“银灰色的，还穿着马甲。”，陆晓瑜稍稍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吧。”
徐文心闻言瞪大眼睛，露出痛心错亿的表情：“那是靓仔！”
本着一旦被谁发现就溜走的观影原则，常铭一口气跑出大厅后，慢慢减速，他眯了眯眼，突然觉得刚才看见的女生怪眼熟的。
好像和视频里露出的脸合得上....
常铭想起评论区关于那女孩的评价，真人确实长得挺可爱的，气质还很稳重。
嘶....光看长相实在难以想象那套连招是出自她手。
不能以貌取人，不能以貌取人，再三告诫自己后，常铭有点嘴痒，跑得太猛得靠糖分来缓缓。
从肖望那拿的棒棒糖还没吃，吃完就去找顾岑溪，也快到下课的时候了。
常铭摸了摸放糖的口袋，没摸到。他耳朵霍然竖立，不信邪，继续摸其他的口袋。
它们都没有应该有的糖果。
不会是刚才跑的时候震掉了吧？！
那双大耳朵倏然萎靡，耷拉着很没精神。
“文心，靓仔会吃糖果吗？”
“好像会，我有次看到他嘴里有小棍子，应该是那种宠物吃的冻干棒棒糖吧。”
陆晓瑜眨眨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阿尔卑斯。
“这个，是靓仔掉的。”，她说。
徐文心愣住。
啊？阿尔卑斯还做宠物食品？
“是人吃的棒棒糖。”，陆晓瑜捏了捏包装纸，打断舍友的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