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啊！我老马这几年感觉这腿越来越不好使了，弄不好一两年后也就废了。但你老叔我就喜欢跟你们这些娃子后生一起打战。趁着腿脚还不太碍事，让我留下来吧，等回到山西，我保证再不来烦你，可成？”
马叔并不擅言辞，但周文却是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这些年来，马叔逐渐退出一分队后，主要是在各支部队间轮换着担任机枪教官，不论是是一团、二团，甚至是新加入的17师，他教出的徒弟不知凡几。
但周文却是感觉得到，马叔并不快乐。
马叔和老吴叔一样，都是无儿无女，都将大王庄的那些娃子们当成了自己的子侄亲人。
但马叔跟老吴叔又有不同，他似乎天生就是为战场而活着的。
周文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他将一挺崭新的捷克式机枪交到马叔手里的时候，马叔抱着机枪哭成了一个孩子。
他是在宣泄因为腿伤被边沿化后积攒下来的抑郁，同时也为获得新生而激动。
只是，虽然马叔的腿在周文般若之气的治疗下有所好转，但由于他当年的伤情对腿部已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功能性障碍，周文的治疗也只是减缓了他不断恶化的进程，不可能彻底治愈。
加上马叔年纪摆在这里，自然就不再适合跟着一分队这些兵王们一起执行作战行动。
但周文却是知道，佣兵团刚成立的那几年，才是马叔最快乐的时光。
训练、剿匪、中原大战转战千里、奔袭许昌、一二八淞沪抗战……
那时候的马叔，就是佣兵团最好的机枪手，是一分队兄弟们心中的定海神针，也是敌人最可怕的噩梦。
他喜欢和娃子们呆在一起，在战斗时为他们提供最有力的支援，闲暇时则是喜欢蹲在一旁，乐呵呵看着娃子们打闹说笑。
在他心目中，一分队才是他的家，周文、高小山、李虎、红袖他们这群大王庄的子侄辈，就是他的儿女。
而现在，他一年到头就见不到这些娃子几次，每每看到他们上战场，马叔心中的那份担忧和心中对战场的向往，就变成了一种不能对别人说的煎熬。
马叔虽然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但周文看到这个佣兵团的元老级人物，这个自己打心眼里尊重的长辈，现在用一种讨好的眼光看向自己，心中就一阵酸楚。
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周文只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马叔，归队吧。”
马叔的眼光瞬间就从小心翼翼变成了惊喜，然后，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竟然绽放出一种只有年轻人才会有的，毫不掩饰的，开心到极致的笑容。
“好！好！书生，我归队，归队。哈哈哈……”
马叔像个吃到心仪糖果的孩子一样，开心地大笑着，然后就向着一分队那些正在向这边观望的娃子们跑了过去，身手竟然是异常敏捷，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残疾的模样。
看到此情形，周文只能向一旁一脸无奈状的高小山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他多照看一下马叔。
而此时一分队那边也传来了一阵欢呼声，看样子大王庄的那些老兄弟们，也都非常高兴看到马叔回来。
特别是刘黑他们几个机枪手，都是马叔一手交出来的徒弟，看到马叔归队，个个都是师傅长师傅短地围在马叔身边，把他乐得合不拢嘴。
只有回到一分队，马叔才有了回到了家的安心感觉。
……
这边终于安定了内部，但外部形势却是越来越严峻起来。
一个是江阴的部队在撤离时，遭到了鬼子驱逐舰的拦截。
周文收到这份来自顾长官的电文时，心情马上就有些沉重起来。
要知道早在一个月前，国军海军就在江阴要塞下游自沉了十几艘大型军舰和轮船，阻塞了航道，导致鬼子占据绝对优势的海军舰船无法进入长江上游。
但现在这份电报，就意味着鬼子已经疏通了一部分航道，可以通行排水量比较轻的舰船。
电报中说是只有一艘日军的千吨级驱逐舰驶入了江阴地段，暂时没见到其它大型舰船。
说来也是华夏军民的悲哀，一艘千吨级的驱逐舰，在那些西方列强的大炮巨舰面前，就是不如流的辅助船只，人家连正眼都不会瞅上一眼。
但在此时此刻，在这滚滚长江上，却是无可匹敌的巨型怪兽。
国军海军也曾经拥有过几艘千吨级的驱逐舰，但现在全都自沉在长江之中。现在这艘鬼子的吹雪级驱逐舰，就成了长江上无敌的存在。
别的不说，单是它的3座双联装127毫米主炮，就已经相当于一个鬼子重炮大队的火力，一轮齐射下来，目前长江上的任何华夏船只都无法抵御。
潘鳅的炮艇中队遇上这艘军舰，几乎没有多少对抗能力。炮艇上的20毫米机关炮和重机枪，打中别人就是给人挠痒痒，但自己被127毫米主炮命中一炮，那就是立刻解体沉没的命运。
好在是，江阴距离南京还有一百来公里的距离，即使鬼子驱逐舰全速赶来，那也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
这也让周文庆幸这次撤退行动提前发动，虽然是泄密后不得已的仓促行动，但好巧不巧第躲过了一次巨大危机。
你想想，要是这次南京撤退晚上几个小时，甚至按照原计划是要到今天夜里才开始大规模撤退，弄不好就被鬼子驱逐舰封锁了江面。
那对于包括自己佣兵团在内的这七八万国军来说，无异于一个灭顶之灾。
到了那时，全军只能分散突围，能跑出多少人就很难预测了，弄不好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佣兵团虽然战力强悍，有机会冲出鬼子包围，但牺牲巨大却是难免的。
想到这里，周文都有些不寒而栗。
虽然鬼子驱逐舰短时间还赶不上来，但城里的鬼子却是越来越近了。
大火固然起到了一定的阻拦作用，但鬼子却是利用兵力优势，奋力扑火灭火，只是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硬是在一片火海之中开辟出了一条通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