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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砚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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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第五十七章 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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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沈砚占书房为王,除了郓州来的几个人,其余婢女皆识趣的退避外间,无召不入。这会儿,云馨才从吴娘身后走出。 沈砚望向她:“出什么事了?” 云馨本有些忐忑的心,自看见沈砚竟莫名平了下来。她也不敢耽搁,直言道:“女君,奴婢方才听到些闲言碎语,牵扯到了沈四娘子,事涉声誉,奴婢觉得女君应该知道。” 沈砚没有应声,只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与侯爷也有关,”不然也不能传那么快,“有人看见沈四娘晚间去范夫人那儿遇到侯爷,便有些不好的传言,说是……说四娘子欲攀高枝,要效娥皇女英。” 娥皇女英同侍一夫,还是一对姐妹花。 这流言极其恶毒,而且恶心。 沈砚眉尖一蹙,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她并不怀疑云馨说的话,云馨也没必要诓她。沈珏已为人妇,儿子都三岁了,她若真与自己妹妹争男人,廉耻道义都丧尽。这样的流言叫她回去太原、回到夫家后还怎么做人? 这世道奉行“道德至上”,尤其是对女子,流言杀人,沈珏会死,真的会死。 不用云馨多言,沈砚立时明白了这件事的棘手之处。 牵扯其中的人,是崔岑,范夫人,她沈砚。 这些破事真是怎么也躲不开,一团郁气在心间骤然升腾而起,带出了她眉眼间的些许冷意。沈砚起身,快步走出书房:“四姐现在人在哪里?” 云馨跟上,答道:“四娘子应是回了客院,奴婢不知她是否已听闻此事。” “吴娘,你即刻去找到她,把她母子两个接到我这里来,”沈砚吩咐完,又转头问,“侯爷人在哪里?” 吴娘忙应了。 云馨这会儿便显出她在府里多年的根基来,答道:“侯爷还在老太君那里。” 阿桃阿杏也被惊动了。几人已随沈砚走到堂屋的门口处,从这窄门里望出去,夏夜接近亥时的天空漆黑一片。 沈砚仅仅停了一瞬,便迈步出去。 今晚她还未及就寝,身上还穿着晚宴时的一件杏黄镶红边曲裾绣花襦裙,这会儿外出也无需更衣。 她在郓州太守府里那些年,从不掺和后宅的那些事,但不代表她一窍不通。相反,她越清楚,就越觉悲哀,越发反感。 这一箭的劲风是刮到了沈珏,但箭尖却是冲着她沈砚来的。 崔宅里,亥时的夜,本该是结束一天劳作熄灯歇觉的时刻,却仿佛有一阵热风刮过,搅得人睡意全消。 四下里不止喁喁虫鸣,也有悄悄私语。 “……要说沈四娘没此心,她为何这么晚了还在宅子里瞎逛?可没听说范夫人传她,她这巴巴的是为什么?” “不至于罢,沈四娘都已嫁人生子,这也太没分寸了。” “分寸?咱们侯爷是什么身份,便是皇女也要扑上来,何况她一个小角儿。她也许想着,自己与她妹妹长得有几分相像,怎的一个就做了女君,说不定侯爷也能看上她呢?” “……你说,这会是咱们夫人的下马威么,毕竟那位今天也来了,那位可是她嫡亲的侄女。” “嘘,谁不知道夫人中意的是太原那位,侯爷不遵父母之命,夫人恼了要给沈家子教训,也不奇怪。” “……姐姐这德行,真不知妹妹在郓州又是怎么勾上侯爷的,不然咱们北地多少美貌女子,怎的侯爷一去江南就丢了魂儿?” “不要脸皮的人,自然豁得出去。我听说沈家子新婚夜没落帕,谁知道她清不清白?” “……且瞧着罢,这事出在范夫人门口,沈砚她绕不过自己婆婆去。这过门还没一个月,她就要为娘家人出头了,真是难为她年纪轻轻的,不知这会儿眼睛哭红了没有?” “可要是不管,也太冷情了,毕竟是自己庶姐。” “……出了这事,沈四娘是没法再待下去了。哈,今日才做客上门,明日就要被赶出去,这脸可丢大了!” “别说是她,沈砚不一样么,往后谁还当她回事?” “……” 入了夜,偌大的崔宅便听不见喧声,只有远远近近的灯火,在楼宇间高低错落,宛若群星。 四位侍女提着纱灯开道,沈砚走在去范夫人大屋的路上。 现在刚进亥时,离晚宴结束只过去一时二刻,据云馨所说,谣言是在底层仆役间传开的,目前还只在小范围内流传。难就难在,这晚间若是大张旗鼓,必将把人从睡梦边际都吵起来,小范围变大范围;可若不拿出雷霆手段,等到了明天,过了最初新鲜发酵的时间,谨慎的崔家仆役必会严肃口风,转明为暗,再去澄清什么就太晚了。 这时间点掐的太好了,背后之人是个宅斗高手呵。 其实有脑子的人细想来,沈珏企图攀勾崔岑一事,毫无逻辑,并不合理。然而桃色流言向来是最受欢迎的八卦,它神秘,香艳,无需证据,任谁都能寻出蛛丝马迹,谁还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我觉得你一定是这么想的!昔日服侍的人跌进了尘下土,站上道义高点,地位上的逆转魅力令人难以抗拒,无论男女老少。 尤其主角两人身份相差甚大,再加上其中还有争夫这样的噱头,婆媳,姐妹,甚至二妻并立,靠山与下马威,结合一起不知先说哪一个好,真恨不能同时长三张嘴。 流言与女人扎堆的后宅,是绝配,也是绝杀。 一路无言。眼见再转过两个弯便要到了,云馨终于忍不住轻声提醒:“女君,这时辰怕是夫人已歇下了,不若明日再来罢?” 即便是她,也隐约猜到这事多半和范夫人有关,那场偶遇必定是有知情人掐点算好的。只是此刻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真就这么上去叩门么? 沈砚瞧见她眼中担忧神色,轻笑一声:“放心罢,我远远站着,自会有人替我出面。” “啊,是谁呀?”阿杏见气氛缓和,好奇问道。 “自然是崔侯。” 回答的人却是阿桃。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这个小侍女目光沉静,从容而立,身上竟有一分熟悉的神采。就连沈砚也有些恍然,似乎从一刻钟前乍闻此事到此时,阿桃便一直这般,临危不乱。 得了沈砚赞许的目光,阿桃才继续道:“女君前来,是表态,不得不来。但以咱们侯爷对女君的敬重,是不会让女君和夫人对上的,所以女君在门外站上一会儿,侯爷必定要赶来。” 沈砚点头。 不错,崔岑只要还不蠢,就不会放任她把婆媳关系处得如此僵硬。何况她与崔岑之间,不只是夫妻,更是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随她而来的四人是云馨,阿桃阿杏,小蛮,都不是笨人,一点就通。直到眼见大屋在前,又见侧道上持灯走来的一行人,几人不由默契地相视一笑。 两拨人在范夫人院外相遇,纷纷见礼,“侯爷”“女君”。 十来盏纱灯的烛光,映照出彼此眼中的身影。沈砚镇定,从容,甚至有一丝戏谑。 什么也不必说,崔岑只道:“你在这儿等我。” 门口的动静,早已有人飞奔进院里去通报。 只是不等人说,范夫人也早被惊动了,论崔宅里的耳目,谁有她多?早前儿子过来说了那样一番话,叫她心事重重,草草议了几句公事便叫人散了。不想一刻钟后,她身边的女官范俪就来报,底下起了流言。 那时她正坐在梳妆镜前拆髻,闻言差点把一支玉簪拍断。 原本范夫人还奇怪,这沈珏忽然无召前来是为何事,放进来聊了几句也不见她明言,还当她只是套近乎。现下结合流言,范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给沈砚的面子,倒叫人利用了。 后宅大院里的事就是这样,人一多,是非就多,压得住明面上的,压不住人家心底里的。范夫人太明白了,男女之间的流言便如野火燎原,越想扑灭越引人疑忌。人家会说,真没什么就没什么,怎么急吼吼成这样? 呵,这一局,只要沈珏二人相遇了,便是有口难辩。 有没有,到底实情如何,一多半的人并不关心,因为他们已经从中找到了别的乐子。 只是她身边那个偷漏消息的人是谁? 这次看似只伤到了沈家姐妹,却也叫崔岑卷进了几句非议。她便是对沈砚再如何不满意,也不会用这样的下作手段,儿女是她的底线,谁也不能损害他们的声誉与前程! 范夫人想通了关键,去叫两个门俾过来问话。 果然,是有人领沈珏前来,只是这夜里还隔得远,又碰上那时崔岑出院子,门人就没注意到那边黑灯瞎火里的人。 范夫人也不急,急也急不来,这大晚上还能怎样?她处理过太多这样的事,只要没有发生侵害性命的事,再大也不过是等天亮后揪出来敲打几句,掌嘴,罚俸,降等,劝退,发卖,难不成被人说几句就要大开杀戒么? 范夫人照常洗浴,换了居室服后坐在花厅里,叫俪娘给她念后几日的花笺。她在等沈砚,以她观察,沈砚不是个软和的人。但她不信,不信沈砚会冲到她面前来。 所以她到底在等什么? 想一想,她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好笑。沈砚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她便是要为庶姐澄清,又能如何? 又等了一些时候,范夫人就听下人来报,崔岑来了。 呵,范夫人笑了,沈砚真是好高明,自己不来,倒逼得男人来掺和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她呷了口茶,道:“请进来。” 片刻间,崔岑晚间第二次踏进门。 堂上的火烛已熄了大半,屋中不若夕阳落山之时那般的明亮,只余下温暖的影儿。灯下的范夫人,素服无妆,看着十分温和可亲。 崔岑行礼,开门见山道:“母亲可听说外间的流言了?” “听说了,”范夫人点头,定定望着他,“不知你夫妻二人有何见教?” 这话颇有针锋相对之意,崔岑就知道母亲不满了。他上前两步,坐到范夫人下首处,抬头望她,像个儿子那样:“母亲,阿砚遇到难处了,我们想来请你出主意呢。” 这个高大已隐然有顶天立地之势的儿子,真是很久没有这样向她求助过了,范夫人的心就软了一分。只是她仍不赞同他搅合进来,淡淡道:“那让她来找我,你来做什么?” 男主外,女主内,男人插手后宅的事那是没出息的,要被人笑话的。 崔岑笑了,他道:“母亲,妹妹,阿砚,都是女子,都是我要保护的人。我一个大男人,若在你们受屈时不能出面,不闻不问,便是建功立业也是凄凉的孤家寡人,又有什么可称道的?” 范夫人回望着他。 哎,真是招架不住,说什么保护,还不是惯着沈砚……范夫人的嘴角绷不住了,也没法再严肃了。被他面上的笑意感染,她也弯了弯唇角,随即叹道:“这事是我们落套了,沈珏是被人诓来的,待我明日查一查,不会叫人传开的。” 已经传开的,那歪了的心肝长在人家身上,没办法。 把那个诓骗沈珏的女婢揪出来,崔岑也只能如此了。 历来后宅的事最是繁杂,不算什么难事,偏妇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明面上你管得住他们闭嘴,背地里却是变本加厉,而且不听任何解释。 崔岑从大屋里出来,见沈砚站在夜色里,似在观望漫天繁星。而在她身旁的纱灯一盏两盏七八盏,烛光辉映,却如众星拱月。 她是沈砚。 他心中蓦然浮现这句话。 夜风轻窣,沈砚若有所觉,她回头,落进了崔岑的眼睛里。 只消一眼,沈砚就从他的眼中看明白了,明白了范夫人的“明日”处置。她也猜到会是这个结果,这似乎是个无解的局面。 但她不能干等到天明,流言从来不会止于智者,只会在暗处汩汩冒着发霉的泡,时不时就破裂几个,溅人一身恶臭。 这事是冲她来的,宅斗?好啊,干脆一次性解决罢。 沈砚方才在院外等候崔岑的时候,就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她望着崔岑,建议道:“侯爷可否将这事交给我处理?你我都清楚,往后这样的事还少不了,虽不至伤筋动骨,但实在令人腻烦。一日只有十二个时辰,正事都忙不完,我没功夫留在家中与她们缠斗。” “侯爷,你信我么?” 这一刻,沈砚语声中似有金石之意。她恍然又站到了牛角坳的那个高台上,她从鞘中拔出匕首,目光如冰似雪,溢出一丝杀气。 这样的沈砚,崔岑敢说不字么? 崔岑眸光转深,点头应道:“我允你,全权处置。” “那我先谢过侯爷了,“沈砚也不与他客气,”我得先向侯爷借几个人,便叫钟意钟侍卫来罢,他力气大。” 钟意?崔岑有些好奇了。钟意作为他的贴身近卫,也住在崔宅里,只是他无事不会进入内宅。 “我传他来。” “对了,还得麻烦侯爷再去找母亲一趟,我也要向她借几个人。” 崔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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