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先生！
罗先生绝不能倒！”
急促而沙哑的声音自金鹏耳畔传来。
金鹏的脖子不能移动，他看不见说话的人。
虽然对方的声音已经变形，但金鹏还是凭借记忆匹配到了发声的人。
“快枪”杨苇。
两人初识，交谈不多，但毕竟曾经同乘御敌，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杨苇？你现在伤势如何？”
“他比你好多了！
几处枪伤都不致命，只是失血有些严重。
输过几袋血，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至少，能下床走动。”
胡大掌柜抢先回答了问题。
杨苇立即补充道：
“我现在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金先生如果有吩咐，直接招呼便好。
罗先生绝不能倒啊！”
的确，罗烈不仅仅是一个人。
他更是一个象征。
他是唐人面对不公，敢于抗争的象征。
罗烈绝不能倒！
“杨苇，你帮我去一趟唐人街68号，龙门客栈，
找前台帮你联系一个叫德莱文的人。
把那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
一个细节都不要落。”
杨苇的腿上有伤。
但他几乎是跑着来到龙门客栈的。
缠绕大腿的白色绷带又是一片殷红。
他浑不在意，神色匆匆正欲推门而入。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杨苇侧头一看。
一名穿着黑皮鞋黑西装头戴黑礼帽的人将他拦了下来。
礼帽的帽檐压得很低，杨苇看不清那人面目，只能看到白色衬衫领口垂下的醒目红色领带。
“你……”
杨苇正要出声，那人却将左手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杨苇并不缺乏江湖经验。
如果这个西装客想要对自己不利，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没有反抗的必要，那便不妨听听他的来意。
西装客带着杨苇穿入了小巷，三转两拐，来到一间卖丝绸茶叶的门店前。
门店大门紧闭。
从窗户里望去，光线也不是很好，物品堆放的很杂，却没有开灯，不像是有人值班的模样。
西装客走到门口，抬手敲门，三长两短。
他并没有等到里面回应，率先发问道：
“老板，店里可有南山寿眉？”
店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名唐装年轻男子探出头来向两边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一把便将西装客和杨苇拉了进来。
“老爷子在里屋。你们自己进去。”
杨苇从头到尾不敢说一句话。
他能感受到这里气氛的诡异。
能够开这样一家店，用这样的暗号接头，里面的那位老爷子，一定不是一般人。
在来哥谭之前，他知道哥谭市唐人街的话事人叫做金鹏。
因此当他初见金鹏的时候，就感觉十分诧异。
金鹏不会功夫，丝毫没有江湖气。
他只是一个商人，地地道道的商人。
但是这家小店不同。
这里表面上是家商铺，可是无处不透着江湖气。
很快，他就看到了唐装年轻人口中的老爷子。
老爷子并不算老，虽然鬓角已白，精神却还矍铄。
他眉目慈善，鼻梁形状却有些奇怪，显然是年轻的时候受过些伤，
不过这倒也让他看上去凭添几分江湖豪气。
老爷子身前摆着一张麻将桌。
他的身旁坐着一名旗袍美妇人。
妇人看面貌已经有些年纪，身材却保养得很好，尤其是旗袍开衩露出的一双玉腿，浑圆白润，皮肤紧致，完全不输花季少女。
若说有什么美中不足，大概就是……胸怀坦荡，了无羁绊了吧。
麻将桌还空着两张位置。
老爷子见到西装男进来，立即热情招呼道：
“德莱文，快，坐坐坐，陪你杜姨玩几圈。
我们这里时常是三缺一啊，就等你来了。”
原来他就是德莱文？
杨苇心中暗道。
“你也坐啊，小鱼儿要在前面望风。一起来打牌。”
德莱文一边招呼杨苇，一边开始码牌。
他的手指非常灵活，就像是变戏法一般，就在杨苇入座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四家门前的牌垛全都码好了。
“幺爷先掷。”
“不，让你杜姨先。”
幺爷将色子抛给了杜姨。
三人都是老手，掷骰，卡牌，抓牌动作流畅。
杨苇是在唐人国长大的，在麻将这块自然不会输人，所有反应动作几乎都形成了肌肉记忆，
摸牌，识牌，打牌，完全不用过脑。
一边打牌，一边不耽误聊天。
“是金鹏让你来找我的吧？”
先开口的是德莱文。
“不错，罗烈来了哥谭。
一下飞机就遇袭了，人已经被黑豹抓走。”
“碰！”，幺爷一拍大腿，抓起了场中的白板，双目放光，
“嘿，罗烈啊！活该！我就知道他迟早出事！”
杜姨抄起美腿，在桌下重重地踹了幺爷一脚：
“怎么说话呢？是不是鼻子上还想再挨一拳？”
“嘿，我倒是想再捱他一拳呢。
也是好久没见了！见到他，就会想起我们初识的时候。”
“打牌，打牌！还嫌不够丢人。”
德莱文笑看着这对儿老活宝打情骂俏，转头向杨苇介绍道：
“这两位是唐人街真正的保护神。
金鹏的擅长是社交，但暗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杜姨将手里的幺鸡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德莱文，说话注意点措辞，这还是当着老娘面儿呢。”
德莱文尴尬地笑了笑，
“这位，杜姨，杜青文，以前在罗爷手下做过事。”
“哎，她帮罗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设局整我。”
幺爷忍不住插嘴道。
德莱文轻笑一声，介绍道：
“幺爷。道儿上人称红旗老幺，你可能不认识他，但你一定看过他写的书。”
“哎，别提那个了，都过去了，过去的事儿了。”
杨苇终于开口了，他刚刚开始融入牌局。
唐人都有这样的基因，
四个人在牌桌前一座，两圈牌一过，
不管之前是否熟识，有无恩怨，都可以开始无障碍的交谈。
“哦？老爷子还写书？”
“嗯，老爷子笔下的故事，那可是脍炙人口，风靡唐人圈。
他的笔名叫做龙骨。”
“什么？”，杨苇惊叫出声，不小心碰翻了前面的牌垛。
“哎，哎，碰翻牌算输啊，赔三家！一人十刀，现结！”
幺爷大笑着伸出了手。
“没有现金，记账！
幺爷，等会儿一起结，我让人双倍把款打过来！”
这是杨苇这辈子第一次因为付钱感觉这么愉快。
他们这一代人，每个人都欠龙骨先生一笔稿费。
先生笔下的江湖故事，灌溉了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