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姜缓才成年不久，还是个身量略有纤细的少年人。
“猫，我看看你的伤。”他摘下了帽子和口罩，正温声哄道。
这是一只遍体鳞伤的猫，大多伤口已经结痂，血糊在乌黑的毛发上，如若不是在灯光下甚至分不太清。他的瞳孔是非常漂亮的金色，纯正的金色，流光璀璨。
它安静的呆在少年怀里，沉稳自若，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听见少年的轻哄，也没应声，只是将尾巴缠得更紧。
少年的手腕被黑猫长长的尾巴牢牢的固住，无奈的柔和眉眼，“先放开我好不好？”
猫置若罔闻，金色的眼眸非常专注的凝视着他。
少年姜缓就无奈极了，“猫，你乖啦。”
金色瞳仁的猫微微歪头，终于慢吞吞的松开了尾巴。
少年姜缓便柔柔的摸了摸猫的头。
猫半眯起眼睛，在他掌心矜持的蹭了三下。
他仔细且小心翼翼的观察了猫咪身上的伤口，不自觉的蹙紧眉头。
黑猫受伤很重。
他虽然熟练简单的伤口包扎，但这样重的伤还是应该送去宠物医院。
他正欲起身，手腕又重新被猫缠住了。
“猫？”
黑猫尾巴再一次圈住他便再不肯放。猫始终沉着而专注的凝视他，仿佛对周围一切包括身上伤口皆漠不关心，就好像只在意他一样。
少年姜缓身为当局者，却并不分明。
他只是觉得他救了猫，所以猫天然的对他亲近。
便轻叹一声，然后安抚的摸摸猫的头又轻挠猫的下巴。
猫瞬间紧缩瞳孔，半眯起眼睛，喉头不自控的逸出低低的咕噜声。
这是猫第一次发出声音，背脊微僵片刻又很快拜倒在少年修长的指尖，连尾巴尖也无法自制的轻轻摇晃起来。
猫惬意的拿尾巴尖磨蹭姜缓的手腕，姜缓觉得痒，笑了一声，又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拍了拍猫的头。
“好痒。”
猫就老实的停下来。
简直就像能听懂他说话一样。
“能听懂我说话吗？”他自语一句，低下头和黑猫对视。
少年姜缓和猫商量，“猫，我们去医院行吗？”
他认真道：“同意的话，就把尾巴松开，我好抱起你。”
这样问出口后，他又觉得自己怪傻的，失笑的摇头，却感觉缠紧手腕的尾巴松开了一些。
“猫？”他抽出手腕下意识抱起猫。
猫的喉头发出低沉的单音，安稳的待在他的怀里，软化的背脊，尾巴又一次圈住他的手腕。
少年姜缓再一次出了门。
他对方向的不敏感是天生的，要找到最近的宠物医院颇费了一些力。
幸好，还是成功将猫送进了宠物诊疗室。
“是捡到的流浪猫？”宠物医生一看姜缓就知道这应该是救猫的好心人，不过还是忍不住想和少年多说几句话。
“嗯。”
“它很黏你呢。”
少年姜缓抿嘴一笑，揉摸猫的下巴，低声哄他暂时放开他，他许诺：“我会站在你能看见的地方。”
猫歪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
猫的眼睛就像流溢的日辉，璀璨犹如金铸。
他一时失神。
*
少年姜缓一直守在诊疗室的窗边，只是旁观就能感觉到猫身上的伤口有多狰狞有多痛，但猫没有丝毫感觉般安然的任由医生剃毛、上药、包扎。唯有一双金眸坚持的专注的凝视窗外的姜缓。
医生边摘手套，边对他说话：“猫咪只是皮外伤，骨头没问题。不过今夜最好再留观一下，输个液。”
姜缓自然一口应下。
医生在电脑上完成所有手续，抬头问道：“你要回家吗？我们医院晚上有护士值班。”
猫立即直起耳朵。
姜缓摇头，“我守着他吧。”
医生不由感叹一声，和善建议道，“室内有沙发，如果不介意你也可以睡一会儿。其实猫咪没什么大问题，不守也没关系……”
“谢谢。”姜缓道谢一句，接过挂号单去前台缴费，临走前安抚的看了一眼猫。
少年一离开。
医生就和一旁的护士小声讨论起来。
护士一直强忍着没说话，这时候终于炸开锅：“好帅啊！他好帅啊！”
“人美又心善！”
“这应该是只流浪猫吧，又不是他的猫，还这么关切……”
护士小姐一边收拾器具，一边说话，一抬头就对上黑猫的目光，不由失声。
这只黑猫很不同寻常。
安静、沉稳，是一只大佬猫。
护士小姐在姜缓还在时这么开过玩笑。
现下却不敢再多言。
之前那少年在时还不觉得，现下在黑猫的眼神下，缠着绷带也不妨碍它通身气势，强烈的危机感降临，她不由自主的觉得紧张极了，压力山大，腿也发软，就好像直视了一位威仪赫赫的君王。
“你怎么……”医生看过去。
医生：“…………”
“医、医生，这确定是只猫？”
“对啊！”
这时，少年姜缓完成手续重新回来，肉眼可见的，医生和护士小姐就见黑猫重新恢复了端庄、安静的模样。尾巴愉悦似的轻轻摇晃。
医生和护士小姐：“…………”
二人就看见大佬猫在少年的收下露出慵懒而惬意的姿态，微微眯着眼，耳朵抖动。
少年姜缓说要给猫守夜并不是虚言。
输液时，猫的尾巴也牢牢的固定住姜缓的手腕。
“乖，好乖。”他很心疼的不时摸摸他的头。
猫轻蹭他手掌心的姿态十分温顺而平和。
看向他的眼神也极通人性的温柔。
渐渐的药效发挥了作用。
猫终于闭上了眼睛。
姜缓抓紧时间去吃了晚饭，匆匆赶回宠物医院时，不小心又走错了方向。
他头秃的挠头。
一眼看见街边饰品店的玻璃橱窗中摆放着一件金色的装饰品。
他看了一会儿。迈步走进饰品店将那件饰品买了下来，又向老板询问了方向。
终于赶回宠物医院时，黑猫已经醒了。
猫的金眸瞳孔扩大，上半身低俯，不停地磨爪子。
姜缓立即快步上前。
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猫一下子安定下来，不再动作，只一双金瞳紧紧锁住他，仿佛在害怕一错眼他又消失不见了。
“抱歉。”姜缓觉得他既然捡到了猫就要负好责任。他有些后悔趁猫睡着离开。
猫本来就很不安。一醒来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不安极了。
少年姜缓猜测这只猫或许被人抛弃过，又历经一场痛苦的流浪，一定很害怕再一次被抛弃。
所以，他第一时间道了歉。
他温柔的顺它的猫，温声和猫说话：“抱歉，我去吃饭了。下一次离开你一定会提前告诉你。”
猫的尾巴再一次牢牢圈住他的手腕，贴近他的方向，似乎想要更近的感受他的气息。猫的头蹭在姜缓的肩膀，喉头发出低沉的呜声。
少年姜缓觉得心都要化了。
他从没发现自己竟然也是个绒毛控。
他继续道：“我的名字叫姜缓。”
猫回应似的轻轻拿尾巴摩擦一下他的手腕。
长指细顺猫头上的毛，姜缓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和我一起生活吧。”
猫抬头看姜缓，又朝姜缓怀里拱了拱。
“那么，你是答应了？”
姜缓问。
猫凝视着他，尾巴轻轻拍打一下。
少年便不由笑弯了眼睛，他的双手暂时都被松开，便双手捧住毛了茸茸的猫脸，郑重其事的说：“我是绝对不会抛弃你的。”
猫又低低叫了一声。
姜缓拿出从饰品店买的东西，那是一条手链，手链上挂着金色的铃铛。
他没有把铃铛给猫戴上，而是给自己戴上。
手腕上悬挂金色的铃铛。
一动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他对猫说：“有的时候我可能会暂时的离开你，但是只要你听见铃铛声就会知道，我一直在你的附近。”
猫的眼瞳里盛满了金光。
猫低下头，轻舔了一下姜缓的手心。
“喵呜。”
*
姜缓隐了身，一直跟在这一人一猫附近，少年姜缓看不明白，但他作为旁观者已然看清楚——猫的眼神是伤痛、后悔和难以言喻的喜爱。
就像人一样。
这只猫是谁？
姜缓按着心口的位置，感受到心脏重重的撞击。
金色……
暖黄的灯光，初春犹寒，但屋内却温暖得很。
姜缓回忆不起任何相关的记忆。
他怔然的伸出手，摸了摸脸颊。
原来，他流泪了。
他的心脏震颤着告诉他，他一定失去了一段于他而言极为重要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