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白灵睡的也不踏实。
她翻来倒去的睡不着，屋里点上了熏香，音响里播放着白噪音，就这样直到凌晨才勉强入眠。
白灵很久没做梦了，更别说是噩梦了。
梦里，她来到了白天刚去过的金岛鹦鹉洲湿地公园。不过这会儿，天是灰的，乌云滚滚。有种风雨欲来的气势。
她像是个想要躲雨的女中学生，穿着制服，将书包撑在头顶，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凉亭跑去。
“诶？”
“荷花丛附近有凉亭吗？”
不等白灵细想，梦中的她已经站在凉亭里了。
“啪嗒、啪嗒、啪嗒——”
雨滴打在草叶上，发出了脆响。
女孩将手伸出凉亭，冰凉凉的雨水击打在她的掌心。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
女孩吟起了诗，白灵感觉自己的嘴巴被无形的线操纵着，她也跟着一张一合起来。
从书包中取出一本琴谱，白灵发现自己居然随身带了把琵琶，就背在背后。
“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来公园练习乐曲的？”
“还是这儿举办什么活动？”
随着弦声起，白灵的手指熟练的在琵琶上拨弄着。可她分明不会演奏琵琶呀。
【雨夜、凉亭、女孩、琵琶。。。】
她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了，可手中的琵琶却怎么也脱不了手。
“龟兹筚篥愁中听，碎叶琵琶夜深怨。”
即便不通音律，白灵也能感受到曲调中的幽怨。
“嗬——”
“丑人多作怪。”
“贱人就是矫情。”
哪里来的辱骂声？明明凉亭里只有女孩一个人呀！？
白灵感觉自己背后凉飕飕的，汗毛直竖。
不甘的怨念升了起来，她感到了一股极强的力量从背后袭来。
梦醒了。
是那个死在荷花池中的女孩托梦给自己吗？
白灵捧着咖啡杯，迟迟无法回过神来。心绪难平，她很罕见的一周两次下到五楼。
五楼还是老样子。阿姨一周一次的掸掸灰尘，摆设是从来不动的。
白灵盯着巨型鱼缸中肆意游动的热带鱼瞧了一会儿，她想去找上次珊瑚丛里的那只不起眼的水母。
水母不见了。
也许被吃了，也许它自己躲起来了。
像她一样。
总是在不断的挪地方。
白灵带着惆怅的心情离开了家，她压着上班铃声来到14层验尸房，那里助理法医小刘已经在干活了。
“你不会没回去吧。”
看着小刘穿戴整齐的防护服，白灵问道。
她生怕小刘在解剖室里跟尸体待了一整夜。这对身心都太不好了。
“没有没有，白法医。我有回家睡觉的。”
小刘连忙澄清道。
“只是刘晓媛太可怜了。”
从技术科拿到的人脸识别数据后，小刘已经知道分给自己的这具女尸的名字了。
他叫刘晓波，这具尸体叫刘晓媛，只有一字之差，让他更是心中放不下。
“她只比我大一岁。。。”
白灵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只大一岁而已，可她的生命就停滞在这一刻了。
“加油——”
白灵只能说上这么一句话，自我开解是每个法医都要掌握的一项技能。她要给小刘一点消化的时间。
芦苇荡里的六具女尸，有五具的身份信息已经出来了。加上视频证据清晰，程浩的罪是铁板钉钉，唐昀让小路打电话通知家属前来认尸。
不过，他特意将时间错开，免得让家属知道这是起连环杀人案。引起记者注意，再搞出场舆论风波来，这是唐昀极力避免的。
杨朔速度快，他已经将分配给到的第一具尸体缝合好了。穿戴整齐的女尸盖着白布，旁边围着哭嚎的，是她的妈妈。
白灵驻足在门前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这位母亲泪如雨下，不断责怪着自己，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女儿。
“妈妈不该让你去夜总会上班的。”
“你爸爸欠了钱，就应该让他自己想办法。”
“乖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为了替爸爸还债，牺牲了自己呀。。。”
断断续续的诉说中，白灵已经拼凑出女孩的生前故事了。
如果不是父亲欠债，她是不会去那种场所工作的。自然不会遇到程浩，遭遇这样悲惨的折磨。
可能够怪这个女孩吗？
是人的心太恶了。
这名母亲抑制不住自己悲伤的情绪，她放声哭嚎着，一旁的女警在轻声劝说。
“这个时候自责，有什么用呢？”
白灵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些不好，但是她还是难掩心中的怒意。
“作为父母，没有能力保护子女。。。”
她想到了自己幼时的一些经历，顿时压抑了起来。她没办法继续听这位母亲的自我谴责了，白灵掉头就走。
“你是谁呢？”
上楼前，白灵特意走了一趟三楼刑侦大队。在即便知道受害者很有可能为鲁湾中学的学生后，系统内比对信息依然是一无所获。
“没有报失踪案的女学生呀。”
小于顶着鸡窝头，仍然用手挠头发。他也是急得不行。
“没关系，我再做详细的尸检看看。”
将尸体从冷藏柜中推出，白灵站在停尸床前，静默的看着女尸肿胀到难以辨认的面庞。她像是在和她对话。
“你是谁呢？”
“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白灵从来不觉得尸体已经死去了，她觉得他们只是不再呼吸了而已。
尸体会说话，甚至他们有着强大的渴望去倾诉自己的遭遇。
生命是坚韧的，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走向死亡。更别提谋杀了。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谋杀。这一点，白灵始终坚信着。
只要细致耐心，只要认真观察。这些已经无法开口的“人”会主动描述自己死亡时的场景。他们无比渴望将害人者绳之以法。
白灵弯下腰，拿起解剖刀开始心无旁骛的验尸工作。她先将脓血放出，将腹腔内多余的水一勺一勺的舀出。
这个已然死去的巨人观女孩像是在对她微笑。
“找出我死亡的原因吧——”
白灵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雨夜的凉亭中，耳边响起【雨打芭蕉】的琵琶曲。
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