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扶鸢记得郭夫子的身体一直很硬朗,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她忍不住追问一句:“是什么病?严重吗?”
柯明松想起昨日夫子发病的样子,小眉头不由打成个结。
“昨天我们还在讲学,夫子突然就直挺挺倒下去了,身上还冒烟。”
当时不少同学都被吓哭,场面非常混乱。
江扶鸢:……
怎么听起来不像正常生病。】
“那大夫来瞧过吗?”
大崽摇摇头:“后来夫子自己醒了,说是太累了而已,让我们各自回家,他要休息几天。”
身上冒烟都不请大夫,更奇怪了。
江扶鸢沉思片刻,事关大崽的学业,她决定今天去一趟清水私塾看看。
吃过午饭,江扶鸢拿出篮子数了二十个青壳鸡蛋作为探病的礼物。
如今家里的收入主要靠卖符篆,鸡蛋反而成了添头,她对这些鸡蛋就没有那么抠了,只有一小部分会带到集市卖,大部分还是让小胖做成各种花式蛋制品,给崽崽们加菜。
感觉只有鸡蛋好像太单薄,临出门前她又从菜地里薅了把新鲜水灵的白菜。
主打一个纯天然,并且不花钱。
探望夫子,大崽便没有用缩地符,而是一家人坐着骡车前往清水镇。
熟门熟路到了清水私塾,江扶鸢就发现门口的老桑树的状态很不对。
树干黢黑,树冠只有原来一半大小,地上厚厚一层掉落的桑叶已经发黄蜷曲,整棵树弥漫着一股死气。
柯明松张着小嘴喃喃:“昨天还不是这样的……”
他明明记得昨日下学时,这颗树还是枝繁叶茂,怎么一晚上功夫,就成了这般模样?
江扶鸢皱眉,这桑树上已经没了鬼气,郁清池几个鬼并不在这里。
“我们先进去看看夫子。”
她揽着两个崽崽,悄无声息将两张加强版平安符塞进他们的后衣领。
郭夫子的睡房在私塾后院,江扶鸢敲门许久,才听到里面传来虚弱到几不可闻的回应声。
“……进来……”
就算做好心理准备,看到床上人影的刹那,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床上的人形销骨立,乍一看就像一具裹着薄薄人皮的骷髅架子,衬得身上并不算厚重的单层秋被仿佛重逾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努力转过半边脸,两只黑洞洞的眼睛半睁不睁地看向门口,像是能吸人魂魄一般可怖。
江扶鸢第一时间捂住两个崽崽的眼睛。
“大娃二娃,你们在门外等着,阿娘和夫子说几句话。”
待两个崽崽乖乖点头,江扶鸢示意小胖陪着他俩,自己一人走进房间后转身关上房门。
房门隔绝了阳光,房间里更显阴暗。
郭夫子气若游丝地说:“卦娘子……我……知道你会来……”
江扶鸢走到床前一米处,停下脚步。
“想必赵道长也……和我一样遭报应了吧……是你做的吗?”
江扶鸢摇头。
“是扶鸢……仙尊惩罚了赵道长?”
江扶鸢皱眉开口:“他死了。”
赵拳头自作自受遭了天谴,关她什么事,她可不背这个锅。
听到赵全晟死了,郭夫子猛然瞪大眼,眼珠爆起似乎要从凹进去的眼眶里掉出来。
“死……死了?”
“对,被天雷劈死了。”
郭夫子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哈了一声后喃喃:“天打……雷劈吗……那我……是不是也快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雷劈的。】
江扶鸢看着床上死气萦绕的人,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从刚才看到郭夫子的第一眼起,她就发现他原本福禄寿三全的面相彻底消失,命宫狭小逼仄,已成死局。
人的面相不会轻易改变,除非他做了有违天罡人伦的事情。
室内一片死寂,等不到回应的郭夫子惨笑一声。
“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别人能阖家团聚……为什么我就要孤寡一人……”
“我也想要儿女绕膝……我也想琴瑟和鸣……还有阿爹阿娘……我还没来得及尽孝……”
“我只是想他们……陪着我……我有什么错……”
说着他竟呜呜哭起来,浑浊的泪水沿着眼角纵横的皱纹滑落,被灰黑色的枕头迅速吮吸走。
早干嘛去了,仗打完了你想起参军了,人死了你想起陪伴了。】
再说为了一己之私,强行让鬼魂从地府回来陪自己,不让他们重新投胎,这算哪门子的阖家团圆。】
江扶鸢沉默片刻,问道:“所以你对桑树动了手脚?”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躲不过必死的命运,郭夫子不再挣扎。
“……他们说只要把命格……分一半给桑树……就会把与我有羁绊的鬼魂唤过来……”
捕捉到关键词,江扶鸢追问:“他们是谁?”
床上的人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只继续自言自语。
“可是没有……阿爹……阿娘……欢儿一个都没来……只有清池兄……”
“清池兄……对,还有清池兄……”
干枯发黑的手费劲指向桌子上的白瓷瓶,郭夫子死水一般的眼中有了一丝波澜。
“清池兄……来……来……”
伸手的动作好似一阵风吹灭了他生命的最后一点烛火。
啪嗒。
手无力地垂下。
郭夫子彻底没了气息。
江扶鸢凝视着床上的人皮骷髅,等了片刻却没见到郭夫子的魂魄出现。
和赵拳头一样,魂飞魄散了吗?
亦或是他们早就没了魂魄。
江扶鸢一时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再想,她走到桌子旁,拿起郭夫子最后指向的白瓷瓶。
外表很普通的一只细长颈瓷瓶,做工一般,瓶肚画了一朵不起眼的白莲。
这朵白莲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触手生凉,江扶鸢立刻确定这是只魂瓶,专门给鬼怪魂魄寄宿的。
拔掉瓶塞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