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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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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生死一搏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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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两柄木剑忽进忽退,在半空以眼花缭乱的速度不断交击,发出急促沉闷的响声。剑风来回激荡,四周桃杏落英如雨。 倏然间,持剑双方同时后撤,背靠树干,又疾扑而上,双剑连续碰撞数百下,猛地贴近,两柄剑身紧紧相格,咯咯作响。 僵持数息,支狩真剑身疾旋,转向直劈。老麻顺着对方剑势后退,反手回刺。笃!笃!笃‐‐双方攻守转换,兔起鹘落,绕着繁茂锦簇的园林一路游走扑跃,地上不时扬起一缕缕尘土。 一连串腾挪刺击之后,双剑猝然冲起,不断接近,两柄剑尖砰地在空中相撞,崩出米粒大的缺口。 双剑一触即分,各自收回。 今天就到这里。老麻垂下木剑。 是。支狩真竖起木剑,剑身贴额,认真地行了一个剑客礼仪。 老麻默然片刻,神色复杂地看了支狩真一眼:世子,我教了你二十天的剑,该学的你都会了。我去找王长史,把多收的蜜玉退还,让他另请高明吧。他随手抛下木剑,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 老师暂请留步。支狩真快步跟上,恕学生冒昧,老师的言语中似有未尽之意,不知能否直言相告? 老麻脚步不停,皱起眉头道:我说过好几次了,我不是你的老师,你也不是我的学生,充其量是一场交易。建康城里多的是剑客,你能找到更好的老师。 支狩真抱剑躬身一揖,并不答话。汗水从他额头滴落,胸背湿透,也不曾擦拭一下。 老麻瞧了瞧他,大步流星地走远。出了园林,他扭头望去,支狩真兀自立在树荫下,躬身相送,姿势纹丝未动。 老麻楞了一下,木剑抱在少年怀中,笔直、沉默又孤傲,闪着一簇金闪闪的夕晖。 老麻停下脚步,同样默默地站着。暮色渐起,他丢下的剑安静地躺在草丛里,风吹过,就被草浪淹没。 他低声骂了一句,忽地折回来,重重拍了一下树干,震得花枝乱颤:世子,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支狩真沉声道:您说该学的我都会了,那么不该学的呢? 老麻胡乱拍掉身上的落花:世子,你是个娇贵人,和我这种刀头舔血的江湖草芥可不一样。那些不该学的,有什么好问的? 您错了。支狩真抬起头,缓缓举剑横胸,在这柄剑的面前,从来都没有贵贱。 老麻直直地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奇光,嘴里却不住冷哼:那是因为你命好,才说的出这种荒唐话。名剑、良师、秘笈、丹药……哪一样你不是唾手可得?你可尝过为了学得一招半式,跪下来求人的滋味? 支狩真看了看老麻,道:这样的人,一定会有站起来的一天。 老麻呆了呆,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到底是个公子哥,发白日梦呢!这个狗屁世道,既然跪了,就只能一辈子跪着。想站起来?能爬就不错了!他似不愿再说,足尖挑起草地上的木剑,一把握住,眼中闪动着剑一般的锋芒,想学不该学的?你行吗? 求您指教。支狩真木剑扬起,徐徐指向对方。 来,回到前面那一招!老麻冷笑一声,挥剑劈下。 咚‐‐两柄木剑再一次相格,紧紧抵住。支狩真正要如先前那般,转腕变招,啪嗒一声,老麻的木剑自行折断,老麻手握小半截剑身,顺势直穿,刺中支狩真胸膛,将他远远击飞出去。 砰!支狩真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脊背疼痛欲断,他拄剑撑起,胸口又是一股钻心疼痛,气血激荡之下,忍不住一口热血喷出。 来,继续!老麻如苍鹰扑至,断剑卷起呼啸的气浪,疾刺支狩真小腹。 支狩真半蹲在地,木剑撩起,指向老麻左肋,仗着剑长欲将其逼退。老麻不管不顾,挥剑冲上,砰!木剑剑尖率先顶中老麻左肋,刺出一个血洞,老麻身躯微侧,冲势不改,任由木剑撕开左肋,扯开一大块血淋淋的皮肉。 顷刻间,他欺近支狩真,断剑横扫,支狩真回剑不及,被抽飞出去,血珠一路飞洒。不待支狩真缓过气,老麻再次贴身逼近,一小截断剑如匕首疯狂攥刺,又快又狠,全无招法,简直如街头地痞殴斗一般。支狩真瞬间中了十来下,鲜血从两肋、小腹、胳膊纷纷溅出。 学啊!你不是想学吗?老麻悍然猛攻,毫无罢手之意。支狩真忍痛挥剑,木剑划过弧圈,封向对方暴雨般的密击。 还不会?老麻手臂上抬,肘部硬受一击,硬生生夹住木剑,断剑抽隙刺出,插中支狩真肩头。 鲜血溅出,支狩真痛哼一声,木剑不由自主地垂下。老麻旋即转身,靠入支狩真怀里,肘夹的木剑也随之一扭,剑柄倒转,噗嗤插进支狩真肋部,直入半寸。 还不会吗?老麻厉喝一声,什么是剑?对你是道,对我呢?不过是杀人技! 支狩真蓦然一震,若有所悟。 老麻牢牢握住剑柄,面无表情:就算在羽族,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剑术天赋,你的剑甚至有了道意,比我更高明。可有用吗?你的剑道练到像吃饭、喝水、呼吸那么容易了吗?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几万人、几十万人、几百万人向你扑过来的时候,半吊子的剑道只有死得更快! 他转过身,正对支狩真:面对比你弱的对手,仰仗剑道,你可以轻易击败。可遇上比你更强的,你这种剑法只有死路一条,连生死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他失望地摇摇头:你太惜命了。命真的比剑重要吗? 支狩真茫然看着他:剑比命重要么? 这样的选择,只有一次。选错了,你就要永远跪着。老麻喃喃地道,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唯有生死一刻,你才会知道自己是要命,还是要剑。 支狩真低下头,注视着从剑身不断滴落的血珠,猛然一咬牙,身躯迎上去,木剑噗嗤深入,穿透后背,冒出一截。 二人霎时鼻尖相对,支狩真左手一扳,冒出的剑尖应声而断,握在手里,扎进老麻背心。 老麻眼角抽动了一下,涩声问道:这是什么剑法? 搏命的剑法。支狩真喘着气,松开手,缓缓坐倒在地。 老麻静静站着,眼神在黑夜里闪着亮光。隔了许久,他撕下衣摆,扎好伤口,一步步向远处走去。 支狩真扶着树干,艰难起身,抱剑躬身行礼。 夜色下,两个人的身影相距越来越远。 我没什么可以再教你的了。 老师,杀人技也是剑道。 黑暗空荡的园林里,声音远远地飘过来,又远远地飘过去,像两点渺茫的萤火,孤独又沉默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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