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也算是天子脚下，除夕赐福的告示已经下来了，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事儿，因为之前就听过不少祥瑞的传言，大家都深信不疑，而且十分高兴。
但比起皇帝什么的，百姓最感兴趣的永远是祥瑞，所以还是说祥瑞的居多。
明熙帝并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帝王，对这种情形早有预料，非常淡定地听着。
而且，在很早之前，盛明麟用青城先生的笔名写的那一出戏文，就是男妻那一出，直到如今还唱得很火……以至于连不懂历史的百姓都能说得出宋徽宗事，也算是彻底瓦解了圣教的根基，之后圣教再想蹦跶也是师出无名众人嘲，这又是一件好事儿。
要知道，朝廷可还有一大把杀手锏没用呢，别得不说，就光两种新粮一出，就足够赢得民心了。
明熙帝一路走过来，心情很不错。
那边，珠珠睡了一个午觉醒过来，整个团满血复活。
然后也换了衣服，明着有盛明麟和霍沉昭，暗里是沈凌绝和秦江白，加上数个护卫，一行人上街游玩。
今儿是小年，街上热闹非凡，卖门神、桃符、幡胜、馈岁盘盒、酒檐、羊腔、果子……应有尽有，团子大眼都不够使了，四处看着，不时地哇一声，连盛明麟也觉得新奇，于是不一会儿，就买了不知道多少小玩意儿。
团子一手拿着桃符，一手提着灯笼，头上还插着一个燕子的银幡胜，这边歪头头咬一口驴肉火烧，那边又吃一口胶牙饧，咸甜搭配，一步步小脚脚抬得高高地，非常快乐。
不远处的酒楼二楼，有人一直看着这边，低声问：“这小孩，哪来的？”
霍沉昭仍旧笑眯眯地哄着珠珠吃，但注意力已经移了过去。
就听一人道：“说是一个江右来的富商，子孙成器，有一个中了秀才，一个中了举人，所以举家迁过来了，高价买了老刘家的宅子。”
这是他们对外的说词。
河间府虽然不算穷乡僻壤，但来这么一拨人也难免引人注目，所以提前就备下了这么一个说词。
之前说话的那人，口吻有些遗憾地道：“举人啊……可惜了，这孩子倒真是长得漂亮。”
另一人道：“就算不是举人，能抬抬手就买下那间宅子，这财力也是不容小觑。咱们还是另外寻摸！”
两人就不再多说，开始说别的。
霍沉昭听了个半截，皱了皱眉，就用传音入密，悄悄跟盛明麟学了。
盛明麟也是直皱眉头。
两人暂且没做什么，继续朝前逛着，逛着逛着，就看到了明熙帝，团子立马忘了哥哥的嘱咐，张口就要叫皇伯伯。
盛明麟飞快地把火烧怼到了团子嘴边，然后大声道：“伯伯，爹爹！大哥！”
三人回头，就见一个吃得满脸花的小团子正朝他们笑得有牙没眼。
明熙帝过来摸了摸小肚子，直接就往右肩上一放，端王爷在下头接过了珠珠的灯笼，珠珠一下子就比所有人都高了，兴奋地指：“皇伯伯，那边！”
盛明麟扶额。
好在她就算叫皇伯伯，大家也只会以为是黄伯伯，毕竟明熙帝这会儿换了衣裳，很有糙汉的气质，一把她扛上肩，更显得憨憨，一点不像什么大人物。
包括端王爷，也把纨绔的架势给拿了出来，吊二郎当的样子，哪里像个王爷。
一行人从街头逛到街尾，然后才把珠珠放下来，喂了几口热水，珠珠又看到一个卖百事吉的。
百事吉其实就是把柿子、橘子和柏枝放到同一个盘子里，先将柏枝折断，再依次掰开柿子和橘子，这就叫做“柏柿橘”，寓意“百事吉”，但因为一般没有新鲜水果，所以到过年的时候，市面上就会卖百事吉结。
就是在绸布上绣上柏枝、柿子、橘子，再打成吉祥的结络，吃年夜饭的时候解开，挂到房梁上，这就是平民版的“百事吉”。
珠珠儿没有见过这种，就走过去，拿起来看。
小贩儿连忙道：“小小姐，你这手上有油……”
盛明麟笑道：“没事，我们买下来就是了，多少钱？”
小贩儿急陪笑道：“承惠六文钱。”
盛明麟就把竹杯递给霍沉昭，去荷包里摸铜板，手才刚伸进去，就觉得手臂被人猛然一扯，下一刻，霍沉昭一手抱着他一手抱着珠珠迅速退后，同时一脚把一个妇人踢了出去。
盛明麟兄妹俩都没反应过来，但明熙帝几人已经看到了。
这个妇人本来蹲在那边，忽然扑上来就抱珠珠……顿时几个人全都过来了。
霍沉昭把他们放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妇人翻了个身，又扑了上来，眼儿直勾勾地，口中道：“宝丫！娘的宝丫！”
小贩儿连忙挡住她：“大嫂子，这不是你家宝丫！”
又赶紧朝着外头道：“胡大哥！胡大哥快来！嫂子又发疯了！”
不远处一个男人快步跑过来，连声说着对不住，扯着妇人就走，一边走，一边踢了那妇人几脚，妇人疼得瑟缩着，还朝着这边哀叫：“宝丫！宝丫，是娘啊！”
珠珠有点害怕，又有点难受，整个团攀在爹爹腿上，大眼呆呆看着她越走越远。
盛明麟一眯眼，立刻就想到了刚才霍沉昭听到的交谈。
他拿了一块碎银子，塞到了小贩儿手里：“不用找了，我问问，这是怎么了？”
小贩儿眼前一亮，立马连连道谢，把碎银子塞进了腰里，道：“这不是……我们镇上的李百岁，李家的老太爷去世了，喜丧，正正的一百岁，旁人说这种百岁老人，做个啥法事，就能旺子孙后代，要十二个童男童女，就到处找长相周正八字又合的，一个姑娘就能给十两银子！一个小子足足六十两！”
他压低声音：“就刚才那一家，就是那男人悄悄把他闺女给卖了，外人都知道，就瞒着他浑家一人！那大嫂子本来就有点病歪歪地，以为闺女真的被拐子拐走了，找不着，就有点疯疯颠颠，见谁家闺女过来，就扑上去抱着不放……”
他随说着，就不由叹气：“真是造孽！那小姑娘，白生生粉团团，挺乖的一个孩子，一见我就甜甜地叫我刘二叔，才五岁大，真真是可惜了的。”
几人一边听着，一边各自交换了一个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