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惜春：我怎么瞧着林姐姐，愈发像一位管家嫂嫂了。
却说贾芸这边。
自从他领了族长的差事，他直接带上几个宁府的小厮，四人当日便骑着快马南下。
在金陵甄家那边取回欠荣国府的一半银票，便又马不停蹄地急急奔向姑苏。
于苏州那边，经过货通天下车马行，分行掌柜的推荐。
由苏州府衙那边。一次性采买了一整套的梨园班子。
除了唱戏的、包括了吹奏打击的乐器手，也一并采买下来。
这个梨园原是姑苏一位富人养在家中，以供他消遣所用。
后因那位富户牵涉进江南官粮盗卖一案。
最后被抄家问罪，这個梨园便一直被官府扣押。
府台大人经姑苏车马行掌柜介绍，又得知买方是来自京城的宁国府。
新上任不足一月的府台大人，直接大手一挥，将整个梨园班子半卖半送。
如不是因为，府衙买卖梨园所得来的钱银，需要上缴内务府，说不得，那位府台大人便欲拱手相送了。
贾芸在采买完戏班子，留下两名小厮继续采购其他东西，他便带着另外一人，带着十数位女伶和乐手，直接乘着车马行的运船，堪堪赶在五月初四这一日，回到了神京城。
果不其然，贾芸将一整个戏班带回至宁国府的时候，这一及时性，着实是让林耀东好一顿猛夸。
得到管家东叔的称赞，这也让贾芸充满了干劲，又从东叔的手上接下明日于府门前，负责上门宾客的迎送一事。
这其中的油水，委实是让府里不少管事头头，羡慕不已。
天香楼，大戏台。
十数位满眼好奇的小女伶，被一位岁数不大，脸色却是颇为威严的嬷嬷，带至了戏台楼下空旷的场地上面，进行入府调教训话。
众人被命令排成整齐的行列，一开始，二十名妇人小孩，皆是满眼好奇之色，打量着这偌大的后花园，还有对面那高大的阁楼。
这处后花园，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处处透露出新东家的毫奢之举。
见此，诸位才刚远离家乡，千里迢迢进京的妇人和女伶，更加拘谨起来。
十二名小女伶露出怯生生的神情，开始认真地听着对面说教嬷嬷，板着面色说着新东家的家规来。
说教嬷嬷脸色冷漠，目光幽冷，语气森然地说着西宁伯爵府的规矩，让她们必须注意，哪些事情是她们能做的，哪些事情又是绝对禁止的，就连想一下都是绝对禁止的……等等。
“虽说咱们府里的主子爷为人宽厚、心善，不会为难咱们这些为奴为仆的，但凡下人们做了错事，犯了禁。”
“玖大爷虽是不屑体罚下人，如打板子、掌嘴，或生生仗毙，这些在府里一概是禁止的。但你们要时时记住，你们从此刻起，已经是咱们西宁伯爵府的人。
而咱们西宁伯爵府，亦是有着一套严格的规矩，如是一不小心触犯，所受到的处罚，虽说，你们不会受到体罚，也不会没了性命之忧。”
说到这里，管教嬷嬷眼神愈发冷漠严厉了一些，说道：“但我可把丑话放在前头，玖大爷心善，可不代表咱们这些管教嬷嬷心善，咱们这些管事嬷嬷，有的是整治你们的法子，都听懂了吗？”
二十多位妇人、小女孩齐声高喊：“听懂了。”
“嗯，还不错，是挺有眼力见的，说话齐整，可见芸大爷是上了心的。”那位管教嬷嬷不忘抬举一下，愈见起势的芸大爷。
说完，正想转身吩咐下面的嬷嬷和丫鬟安排她们习惯一下戏台，让她们先期好好演练一下，好在明日给玖大爷、老太太他们好好唱一出好戏。
却不成想，在她转身的瞬间，瞧见不远处出现一群小姑娘的身影。
管教嬷嬷见状，严肃的脸色瞬间不见，当即堆起和煦地笑容，躬着身子迎了上去。
“见过惜春姑娘、林姑娘、薛姑娘、史姑娘，还有诸位姑娘，不知你们前来，可是要观看这些戏子们排戏？”
挽着二姐姐白嫩晧腕的惜春，闻言，走上前来轻轻点了点头。
只见惜春学着玖大哥的神态语气，单手负在背后，另一小手扬起，轻轻一抬，免了管教嬷嬷的见礼，说道：“正是，嬷嬷你且安排一下。”
“欸，好的，我马上让人准备香茗点心，诸位姑娘，还请随婆子上楼。”管教嬷嬷答完，转身朝两名嬷嬷打了个眼色，那两名嬷嬷旋即带着一众丫鬟去准备茶水去了。
林黛玉瞧见惜春妹妹的模样动作，忍着笑，转着美眸，视线落在前方那二十多名妇女小孩的身上。
那双烂若星河的美眸，最后落在嬷嬷身上，林黛玉吩咐道：“这位嬷嬷，不必麻烦你了，你且下去忙罢，我们先见一见这些女伶。”
嬷嬷见状，便朝诸钗们告退一声。
而后，管教嬷嬷回过身子，严厉地扫了一眼那二十名新进府的戏子们，待众人瞧见自己警告的眼神纷纷垂下脑袋，她才满意地抬脚离开。
等林黛玉、薛宝钗诸人来到近前。
众女伶连忙跪下迎见，口称见过诸位姑娘。
许是受了玖大哥的影响，惜春和林黛玉等人连忙抬手示意众人免礼。
林黛玉转着一双明亮的美眸，好奇地打量着诸位年龄尚小的女伶，脆声道：“咱们府里不兴这个跪礼，寻常日子，你们见到我们后，行一个万福礼就成。”
众女伶听话般从地上起得身来，赶紧开口，声称记下了。
素来喜静的迎春，却在此时先行发话问道：“你们可有台柱子？唱功最好的是哪一位，技艺最好的又是哪一位？请出来一见。”
这时，四五个小女孩的目光，纷纷投落在一位十一二岁颜色上佳的女孩身上。
惜春贝齿一露，朝她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奴唤作龄官，见过小姐。”龄官低垂眼帘，不敢去瞧比她年岁尚还要小的高门小姐，一双怯生生的眼眸，紧张地盯着自已的鞋尖。
“龄官，好名字，你便是她们当中的台柱子吗？”惜春眨着一双杏眸，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回小姐的话，奴不敢称台柱，只是奴打小吃得了苦，比她们多了一些时日的勤加苦练。”龄官一听，惊得慌忙抬首，摆着自已那双小手说道。
可不敢称台柱子，不然待会唱得不好，让这些高门小姐不满意，自己少不了好果子吃。
一直没有说话的林黛玉，这时将龄官那怯懦的神色，捕入眼帘。
只见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柳，袅袅娉娉，身形倒是和去岁前自己那般削瘦，眉眼露出的那一丝怯羞，让林黛玉不免多注意了她一眼。
“龄官是罢，你替我们大伙，介绍一下你的小姐妹们罢。”林黛玉朝龄官鼓励地说了一句。
龄官听了，遂向前两步，由队列前头简单说了那些乐手嬷嬷。
而后，才指着每一位神色各异的小伙伴们，介绍着道：“这是芳官、文官、茄官、菂官、宝官、艾官、葵官、豆官、蕊官、玉官、藕官。”
每介绍一位，龄官都会详细介绍她们在梨园里面扮演的角色。
其余十一小官，在听见龄官唤到自已的名字时，便向前一步，朝诸位官小姐恭敬地福了个万福礼。
黛玉、宝钗等人皆是贝齿一露、或展颜一笑，或颌首回礼。
薛宝琴那双大大的杏眸里面，溢满了好奇，擅口一张，问道：“你们的技艺如何？”
文官一听，赶紧出声答道：“回小姐的话，市面上流行的曲子，咱们皆是可以唱上一段，只是咱们的技艺尚还未到家，只盼诸位小姐听了，如是污了你们的耳朵，莫要见恼才是。”
迎春听见前面那段话语，杏眸顿时一亮，待她听见文官后面的话，顿时开声鼓励道：“莫要担心，我们并没有那么难侍候，如是唱得不好，多加勤练便是。”
对于迎春来说，她平素除了找姐妹们下棋逗闷，剩下的唯一乐趣，便就是听戏解闷了。
嗯，主要还是姐妹们当中，下棋的人，她鲜少有对手的。
早前，她与刚出宫的元春姐姐约了几次的棋局，皆是因为大姐姐被王夫人给叫去谈话，司棋已经扑了两次空了。
这时，那位前去吩咐下人奉茶端果的嬷嬷折身回来禀告：“诸位姑娘，且上二楼一坐，里面的茶水点心，下人们已然备齐。”
林黛玉朝那位嬷嬷点了点螓首，转而对着那位名唤文官的说道：“罢了，你们先不用上妆容，便就这般演着，先给咱们来一出，你们最拿手的好戏听听。”
“你们都听好了，唱得好，林姑娘有赏。”惜春嘻嘻哈哈地补上了一句，而后拉着二姐姐丰润滑嫩的素手，走向天香楼入口。
林黛玉没好气地望了一眼跑得越发飞快的惜春，便招呼起众姐妹入楼。
宝钗见诸位姐妹先一步进了楼，她伸手一把拉住黛玉的手腕，提了一嘴问道：“林妹妹，咱们是不是把尤氏和秦氏给喊将过来。”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
东府里所有的下人，刻意地把珍大奶奶和蓉大奶奶的唤法去掉了。
众人开始以尤氏的诰命称呼她为夫人，单称秦氏为太太。
久而久之，诸位居住在东府的姑娘们，便就以尤秦二氏相称对方。
“幸好姐姐提醒得及时，我这便就差人去把她们二人请过来。”林黛玉转过螓首，拉过宝姐姐丰腻白嫩的皓腕，美眸浮起一丝感激，复又续道：“往后，还须要姐姐时刻提醒我才是。”
宝钗展颜一笑，柔声道：“瞧妹妹说的，我这也是突然醒起，毕竟这是在天香楼，咱们不好漏了秦氏罢了。
即是要相请秦氏，可不好再漏了尤氏，我这也是醒起这一茬，才会提了一嘴巴，左右当不得什么的。”
林黛玉贝齿一露，点了点螓首，对于宝姐姐这种性子，眼下的她…着实欢喜就是了。
毕竟，她与宝姐姐是要同时嫁给玖大哥。
这些宅里的大小事情，林黛玉着实是不喜欢上心。
如是有着宝姐姐，帮衬着她一把，倒是让她省心不少。
林黛玉打发一个丫鬟到后宅去相请尤氏和秦氏，这才与宝钗携手上了天香楼。
另一边，十二小官和吹打拉弹的妇人上了戏台，开始紧张地准备起来。
那些吹拉打弹的妇人，开始调音试色。
等对面的主子们都落座后，文官正想招呼下小伙伴们开始演艺。
这时，一位丫鬟过来传禀道：“林姑娘说了，且再等上一阵子，等夫人和太太过来后，你们再开始。”
文官听了，赶紧躬身答道：“好的，我们晓得了，劳烦这位姐姐相告。”
雪雁点了点小脑袋，转着好奇的眼眸望着文官，问道：“方才听龄官介绍，说你是扮演小生的，我瞧着，很是好奇哩，你这长得挺漂亮的，扮起小生是不是也特别俊俏？可俊俏得过玖爷嘛？”
“哎哟，谁又敲我的脑袋？”雪雁才刚说完，便被人打了一下脑袋。
等她转过头来，却是发现晴雯那怒目而视的大眼珠子。
晴雯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气呼呼般说道：“你在想什么呢？这天下间，哪还有比玖爷更俊俏的男子？”
雪雁刚想声讨一下，突地听见晴雯这般说法。
她那双杏眸一圆，傻兮兮地答道：“是哟，晴雯你说得对，姑娘的夫君，当是天下第一俊俏的人儿，嘻嘻，晴雯，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瞧见你进了这戏台，便追了过来。”晴雯说毕，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新入府的小伙伴们。
文官和诸位小官，瞧见眼前凶神恶煞，长相却又是特别俊俏的丫鬟，神色略微拘束了起来。
雪雁拍了拍小手，开声替诸位小官介绍道：“这位是咱们府里玖爷的贴身丫鬟，名唤晴雯，你们快过来见上一见。”
小官们拘谨上前，恭敬地福了一礼。
她们也知道，那位尚还没有见过面的玖爷，才是这偌大的府邸里面的主子爷。
既是玖爷的贴身丫鬟，十二小官自是得端正自己的身子。
晴雯在雪雁简单地介绍下，这才知晓十二位小戏子的名字，遂笑着与十二小官打起招呼来。
雪雁转过脑袋问道：“晴雯，你还没有说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哩？”
晴雯收回打量诸位新小伙伴们的目光，视线落在憨憨雪雁的身上，答道：“玖爷打发人回来传话，他今晚有事，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府，他让诸位姑娘不必等他用饭，还让姑娘们早些安歇。”
“是这样啊？那我一会替你转告姑娘们，你要不要与我一齐上去听听戏？”雪雁拉过晴雯的小手，问了一句。
晴雯摇了摇头，说道：“不了，玖爷的新院子装饰好了，待会我们院里四人，可能要忙活好久，我先走了。”
说着话的同时，晴雯和雪雁朝戏楼下面走去。
雪雁在戏台前送走传话的晴雯，这才抬脚上了天香楼，把晴雯的原话带给了诸位姑娘。
林黛玉、薛宝钗她们听了，倒也没有感觉到奇怪。
毕竟，这数日来，玖大哥时常会忙到很晚，她们已然习惯了。
只是她们在心底里，对于玖大哥不能陪她们用晚膳，而稍微失落了一下。
这时，去后宅那边传话的丫鬟，折身回到天香楼二层。
“禀林姑娘，诸位姑娘，西府的琏二奶奶、珠大奶奶过了府，她们正和夫人、太太在后厨帮衬着。
说是眼下许多庄头送过来的家禽牛羊，她们要时刻替玖爷盯紧着，便让我回来和林姑娘道恼一声，一时半会的，她们那边暂时走不开。”
“琏二奶奶听了婢子的传禀，便教我转告诸位姑娘，琏二奶奶说了：既是家里采买回来的戏子，那在以后什么时候听戏，俱都便宜，她让诸位姑娘小姐们安心听戏，不用理会她们那些奶奶们。”
林黛玉转着一双璨若星河的眸子听完，点着螓首，身子端庄坐好，正襟危坐般捏着鼻音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罢，随便告诉对面戏台一声，让她们可以开始了。”
待那位传话的丫头接令离开。
惜春‘扑嗤"一声笑开了。
只见她捂着小嘴笑道：“我怎么瞧着林姐姐，愈发像一位管家嫂嫂了。”娇笑着说毕，惜春马上学着林姐姐的鼻音：“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众人瞧见惜春学着林黛玉的模样，顿时欢快地笑了出来，诸钗一时之间，笑得人仰马翻。
“好你个惜春，今個儿瞧莪不撕了你那张嘴……”林黛玉作势就要从椅子上面起身。
惜春见状，一面从椅子上面起得身来，一面不停地娇笑着道恼，继而钻进二姐姐那丰盈的娇躯，藏了起来。
迎春温婉一笑，双手将小惜春抱进怀里，那双大大的杏眸，笑意盈盈，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正这时，一声Duang、Duang、Duang的声响传来。
继而，锵锵锵的声音响起。
方才还笑顽着的诸钗，纷纷坐正身子，转着螓首，望向对面的戏台上面。
只见文官和龄官二人，款步出到戏台中心。
龄官先一步唱了出声。
却是《崔莺莺待月西厢记》。
那道婉转的曲音如同一阵清风拂至天香楼二层，穿过诸钗的耳膜，直达心底。
龄官那道咿咿呀呀，却又不失清晰、悦耳动听的曲腔。
让林黛玉、薛宝钗等人杏眸一亮，继而让她们直觉得，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