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伴随着远方王母寺的晨钟，陈庆从梦境中苏醒。
睁开眼睛，他便看到私枭早已经洗漱好，躺在阳台的太阳椅上弹奏冬不拉了。
“早，小表弟。”
他戴着墨镜，看起来就像外国电影里的明星。
陈庆打了声哈欠。
清晨，整个镜花城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霭中。
远方的羌塘山脉宛如悬浮于天空，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时不时能看到闪烁着红蓝光的警用浮空车从空中驶过。
楼下的街道上，机械公卿在四处巡视，似乎在戒备着什么。
“肚子饿……”
陈庆忽然听到了杀手鲸幽怨的声音，不由打了个激灵。
杀手鲸头发乱糟糟，路都走不稳，只好脑袋晕乎乎地靠着陈庆。
“想吃羊肉串子。”
这时，私枭笑着说：
“我起来的时候，搜了下附近的美食，正好有家小吃街在当地很受欢迎。”
“有肉吗？”
“当然，就算是沙漠蝎子都能给你找到。”
杀手鲸好像瞬间清醒了，一对眸子散发出充满活力的光芒。
她迫不及待地说道：
“走，我们现在就去觅食！”
镜花城的大街相当干净。
能够看到许多正在打扫卫生的仿生人，它们除了外表看起来更像是陶瓷皮肤外，几乎和真人无异。
奇怪的是，整座城市鲜有本地人，基本都是陆行城的游客。
当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个活人的时候，却发现那只是个蓬头垢面，在街边讨废品的流浪汉。
他从这边的垃圾箱，翻到那边。
可即便做着如此低贱的工作，不一会儿，也会有手持电棍的警卫将其驱逐。
“公司有规定，这周不准无业游民踏足城区大道！”
“可老爷们，这一星期我该怎么过啊……”
“我不想说第二遍，滚回你的巷子去！”
说着，警卫领着仿生人上去就是一顿毒打。
“好惨。”陈庆不由得蹙眉。
私枭却示意两人别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街道的许多店铺都是洋葱形状的拱顶门，它们都被粉刷成了白色和天蓝色。
游客们络绎不绝，店铺里的仿生人都在模仿真人大声吆喝。
“胧月生命授权的上等义体！”
“闻老爷子最爱的羌塘玉……”
卖的东西无一不是胧月生命的产品。
看来佐仓叔说得没错，城里没有什么好东西。
店铺招牌写有陌生的象形字，它们看起来就像是高度复杂化的汉文。
“就是这条街。”
私枭领着三人来到了当地大众好评的美食小巷。
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巷子内部却破败萧条，毫无生机。
“这里哪像是繁华都会啊？”
陈庆望着眼前的巷道：
商铺倒闭的倒闭，到处贴满了“门面出租”的告示。
这里没有被粉刷成天蓝色，而是黯淡的土黄色。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原来镜花城为了向外地人展示自身的繁华，只将最好的部分表露在外。
这里也没有外地游客。
巷子附近还有机械公卿在巡逻，大概是看到这些铁疙瘩高大的模样，其他人都不敢接近。
“这是在隐藏什么？”
私枭不管这么多，直接带头走进了巷子。
这条“美食街”名叫“神女巷”。
因为不远处就是有名的“王母寺”。
它看起来不像是中原地区的建筑，更像是西域穹庐顶和道教、佛教庙宇的结合。
大理石的表面，青花瓷般的靛蓝几何花纹。
寺院大门里三层外三层地镀上了华丽的边框。
雪白墙体绘制有各种精美的壁画。
一座耸立的高塔从伸出墙头，越往上便越纤细，上面雕刻着种种关于羌塘神女事迹的浮雕。
远远望去，如同《天方夜谭》里的皇宫。
隐隐约约，陈庆能够听到寺院中传来若有若无的颂文。
“西有神女，为人初母。慈悲大善，普度众生……”
剩下的都是一些晦涩的古羌塘语，连在线词典都没法翻译。
只是没想到王母寺一墙之隔的地方，便是这条衰败的美食街。
早上只有几家卖牛肉面和孜然盖浇饭的小店仍然营业。
店铺里的挂毯都已经如同战场的旗帜。
几条木头板凳上坐着无精打采的当地人。
还有些穿着旧西装的破产白领。
他们如同叫花子一样，找了张旧毯子，颓废地箕坐在地上。
旁边摆着水烟壶，一根导管从壶中连接至手上的烟枪。
破产者吞云吐雾，沉浸在烟熏缭绕中。
街道上只有很少几辆餐车在招揽客人。
唯一令人感到些许愉悦的，便只有这些孜然的香味儿了。
“好香……”
杀手鲸已经敏锐捕捉到了羊肉串子的味道。
她就像被香气牵引着往前走。
最后停在了一个卖烤肉和馕子的餐车前。
杀手鲸满脸期待地看着烧烤的胡人老大爷。
他戴着顶高高的毡帽，衣服是藏青色的，有点像是铁林的牧民。
“你们是外地人吧？”他用蹩脚的西境官话说道。
“嗯，没错。”回答的是陈庆。
大叔勉强笑道：“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外地人到这巷子里来了。”
“怎么说？”
他叹了口气：“大伙为了谋生，都搬到郊区放牧去了。这座城市很美好，但与我们毫无干系。走的人多，生意就越差。”
老大爷指着餐车旁边的显示屏。
上面都是他曾经得过的奖项，有“舌尖上的西域”认证，有十年前“镜花城烧烤大王”的证书……
他回忆着往昔地荣耀，说：
“当年中原一位姓徐的旅行博主曾经到我这里吃过烤馕，当时我就说他未来一定会火。
“嘿嘿，我还是慧眼识人的……只是，我就没这么走运了。”
不动城的百姓，生活都不容易。
陈庆摇头叹息。
水月大厦有多奢靡，镜花城的平民就有多悲惨。
大公司草芥人命，在他们看来，无论活人还是仿生人，都不过是生产工具。
抛弃居民就像淘汰旧设备一样简单粗暴。
虽然时代进步了，但是这赛博世界，生活却还不如科技落后了他们几个世纪的龙城市。
杀手鲸翘起腿，坐在一边的板凳上，表示要开荤。
“点菜的话，看这边。”
大爷默默用手指了指，一旁投影的红色菜单。
杀手鲸不客气地排出储蓄芯片。
“嗯……所有的烤串，我全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