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风没有说话，只是又饮了一杯。
四下无言，只剩潇潇风雪，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说道：“就要过年了，来的路上，好些人家都挂起了灯笼，新帝登基，今年的烟火，应当比往年更加盛大。”
忽而又走到赵无陵身边坐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门外诸多访客，小侯爷不去见一见？”
赵无陵独独喝着茶，茶气氤氲，褐眸深邃：“见他们作甚！”
“渍渍，不愧是愈发得了势的。”覃风咂舌着起身，打算道别：“实不相瞒，我得回家去报平安，今日的酒就先不喝了，小侯爷若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照旧，他还是习惯从窗户离开，手刚触到窗沿，便被唤住。
“等等。”
他回过头，那双沉郁的褐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随我去刑部。”
不用仵作告知也知晓死亡原因，死者额头上有一个血骷髅，瞧着十分狰狞可怖。
覃怀信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反手握住覃风的手腕，眼中含泪：“你可知母亲是怎么没的吗？”
皇帝如蛆一般蠕动着，却始终不得自由，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
覃怀信这才正眼看他，起身缓缓走上前，覃风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扯了一下。
“什么？”
“这覃詹事为人向来端正，最是瞧不起高文亮那种表里不一的官员，竟想不到，还有这段往事。”
覃风终于有了动作，嗓音暗哑沉闷：“凶手是谁？”
“肃静！”
“死有余辜！”
“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谦：“覃怀信。”
“我只听你说！”
覃怀信咬牙切齿：“母亲是被他害死的，被他的道貌岸然活活气死的，风儿，你可知我为何不让你去花柳巷鬼混，因为母亲就是被那里的女人伙同父亲害死的！”
覃怀信撇开头：“你去瞧证词就是，不必问我。”
赵无陵遂介绍道：“这位正是覃詹事的二公子，覃风，这位是刑部的孙谦孙大人。”
嗯？
覃风一脸狐疑，孙谦瞧出来他并不知晓，便为难地看向赵无陵，赵无陵淡定地问道：“尸体在何处？”
覃风拧起眉头：“怎么……去世的？”
“是他！”
孙谦看向他身后的覃风：“这位是……”
覃怀信甩开他的手，背过身去。
同一个屋檐下相处快一年，他竟不知道还有这些腌臜往事，覃应宣平日里就是一个慈父的形象，瞧着十分正派，背地里却是如此道貌岸然。
覃怀信闭上眼，两行热泪滑落脸颊。
“都是当外爷的年纪了，竟对个小姑娘做出这种事，禽兽！”
殿门紧闭，皇后未来得及呼救便晕倒在地，龙榻上的皇帝面露惊恐，他笑盈盈地走到榻前，眸子格外阴骘：“陛下可还记得我的父亲董鹄？”
“风儿，你幼时，不是无故走丢的，其实是父亲的姘头所为，母亲知道后，同他大吵了一架，至此，便落下了心疾。”
火势瞬间蔓延，皇帝死命挣扎，却是徒劳无功，最终被淹没在火海之中，覃风冷静地望着他痛苦地死去
踏入刑部大门，一股子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覃风百无聊赖地走在赵无陵身后，远远见一人迎了过来。
“兄长，是我。”
覃风几乎是跑过去的，死死地捏着铁门，骨节泛白，冰冷的触觉从掌心传遍四肢百骸。
望着眼前躺着的尸体，覃风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就这般怔怔地瞧着，一动也不动。
牢狱里的狱友纷纷指责起覃应宣的禽兽行为，并冲着孙谦大喊覃大公子为民除害。
孙谦皱起眉头，证词上可没他说的这般仔细。
“小侯爷来了。”
嘶——
马车从小门悄然出府，车内清幽的木香萦绕鼻息，令人昏昏欲睡，覃风半眯着眼，脑海里闪过一片火海。
覃分取下烛灯，将煤油洒在帷帐上，有条不紊地，好似蜻蜓点水般。
“兄长！”
孙谦眼一瞪，厉声呵斥。
孙谦素有鬼面阎罗之称，声一出，所有人被吓得噤声。
“孙大人。”
在他心里，覃怀信就像亲兄长一般，他实在不能相信，兄长竟会抡起几十斤的铁锤，亲手砸死自己的父亲。
覃风揣测过无数人，就是不曾怀疑覃怀信的人品，覃怀信是唠叨啰嗦，十分讲究礼仪规矩，活脱脱一个古板老夫子的形象，却是一位极为儒雅的世家大公子。
“兄长……”
覃风不敢相信，印象里的覃怀信，多愁善感，为人正直热情，何曾这般冷漠过。
“此事可是真的？”
“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沉闷地问道。
闻声，覃怀信机械地抬起头来，认出来人的面孔后，冷声质问：“你来做什么？”
“覃大公子杀得好啊！”
“我是气急了才动的手，在此之前，我曾劝过无数次，可他却以父亲之名压我，这回，他竟恼怒我多管闲事……莹莹和靖知就在府上，若他们知道了，咱们覃家还有什么脸面……哎！”
覃风拱手一揖：“在下覃风，参见孙大人。”
不只是覃风，牢狱中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真是个老色鬼。”
这边，覃风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只觉头晕眼花，覃怀信抓着他的手，滚烫的温度将他包裹。
牢狱中，覃怀信安静地盘腿坐着，脸上，手上，衣襟上……都染了刺目的血迹，他是那般出众，覃风一眼便认出他来。
“请随我来。”
“怎么会？！”
“看来陛下没有忘记啊，真好，父亲，兄长，叔伯乃至我全家，甚至整个董家军，他们都不会忘了陛下的。”
“呃呃.”
赵无陵
只字未言，神情却是愈发玩味。
姜，果真还是老的辣！
“昨日，我去找他说事，竟在他床上看见衣不蔽体的今儿，今儿还未满十六岁，他是怎么下得去手……”
孙谦点了点头，面色凝重道：“覃二公子还请节哀。”
孙谦说：“所有罪证以收集完毕，凶器是一把铁锤，一击致命，凶手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覃风倒吸一口冷气，不是觉得惊讶，而是觉得惊恐。
“你快些走吧，莫要管我了，这些腌臜事，千万不要告诉莹莹，她怀着身孕，再受不得刺激。”
覃风站在原地沉默半晌，而后点了点头。
“兄长放心，我会照顾好莹莹的。”
覃怀信悲痛地挥了挥手，催促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