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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江湖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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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流年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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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呀?” 江雅不太理解,但她并没有立刻反驳,只是觉得父母有点莫名其妙。 “没有为什么,我说话你听着就行了,少跟你老子穷对付。” 江连横端出当爹的架势,语气强硬,浑是命令的口吻,且不容许姑娘有任何质疑。 这下倒好,江雅原本没什么想法,一听这话,心里便有些不痛快,当即回敬了一句:“我自己的事儿,用不着你管!” “你再说一遍?”江连横瞪起眼睛。 可江雅视若无睹,眼里哪有半点畏惧,立时拔高了嗓门儿,应声回道:“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混账!我看你上了几天学,都他妈快找不着北了!这阵子能耐不见涨,净他妈给老子长反骨,我看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江连横最近气儿不顺,一见姑娘跟他顶嘴,立马拍桌子瞪眼,指着身旁厉声喝道:“痛快给我滚过来!” “我不,你咋不过来呢?” “嘶,我他妈——” 江连横脸色铁青,作势就要起身冲过去。 大伙儿见状,急忙好言相劝:“别别别,大过节的,饭都快吃完了,就别跟孩子置气了,拉倒吧!” 赵国砚等人更是赶紧满上酒盅,起身拦下江连横,笑着说:“来来来,咱几个喝酒!小孩儿么,听风就是雨,没啥大事儿!” “诶,你们就惯着她吧!”江连横勉强坐下来,骂骂咧咧地说,“我他妈早晚得被这丫头活活气死!” “来来来,喝酒喝酒。” “喝什么喝?”江连横突然一指东风,“尤其是你,也不知道看着点,整天就知道惯她,你瞅瞅这丫头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张正东把头一低,自是无可辩驳,只好默默挨骂。 江雅一听,立马朝父亲反呛道:“你说我就说我,冲我东叔发什么火呀?” “嗬,你还在那逞上英雄了!”江连横余怒未消,旧火重燃,便又起身喝道,“我他妈今天非得板正板正你不可!” 大伙儿见状,急忙起身又劝。 可就在此时,餐桌上突然有人应声拍了下桌子,当即叫停了江连横。 “行了——” 许如清的脸色有点难看,眼睛虚望着前方,略带训斥地说:“就为了这点事儿,至于吵成这样么,这饭还吃不吃了?” 餐厅里霎时一静,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许如清很少在众人面前表态,眼下见孙女要挨打,急了,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也不去看江连横。 老人在家中的尊严,往往取决于后辈的态度,尤其是在后辈腰缠万贯的时候,便更是如此。 江连横愕然片刻,抿了抿嘴,赶忙换上讨好的笑容,走到许如清身边,弯下腰说:“大姑,你看你,生什么气呀。我……我跟江雅闹着玩儿呢,吓吓这丫头,没吵……呵呵呵,大姑,你吃饺子,驴肉馅的得趁热吃啊!” 说着,便亲自往大姑碗里夹了个饺子,又恭恭敬敬地给大姑倒了一盅酒。 许如清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小雅是个孩子,你这么大的人了,跟她置什么气呀?” “是是是,大姑你消消气,我下回注意就是了。”江连横垂手而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敢有半点忤逆的意味。 “小道,别怪大姑多嘴,人在江湖上混,没有事事都能称心如意的,你别在外头碰见了糟心事儿,就拿家里的媳妇儿孩子撒气,那不是男人的所作所为,你爹当初是怎么教你的,你全都忘了?” “大姑,我……我没有啊!” 江连横低声解释道:“其实,我这也是为了江雅好,你说省城里那帮学生,也不好好上课,整天就知道琢磨那些没用的事儿,今天打倒这个,明天打倒那个,全都在那瞎嚷嚷,我让江雅离她们远点,不就是为了躲避是非么,您说对吧?” “那你就跟孩子好好说啊!”许如清平复下来,“你好好跟她解释,她又不是听不懂,总骂她干什么?” “唉,大姑,这丫头要是能听懂好赖话就怪了!”江连横斜眼看向江雅,“学校里那帮小屁孩儿,他们懂什么呀!” 江雅一撇嘴:“比你懂的多。” “比我懂的多?”江连横冷哼道,“你们学校最大的学生,也就十六七岁,毛还没长齐呢,她们能懂啥,不就是在那想当然么!我看现在的学生就是太闲,让她们出去找个班上,就全都老实了!” “这跟上班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都在那仗着爹妈供吃供穿,她们还神气上了,成天就知道喊口号,那洋人能用嘴骂死吗?还是吃饱了撑的,活该你们这群学生被人忽悠,一个个五谷不分、六畜不认,连鸡蛋多少钱一个都不知道,还他妈打倒这个那个呢!” “你知道啊?” “我当然知——” 江连横顿了一下,随即抻长了脖子朝下厨喊道:“宋妈,现在菜市场鸡蛋多少钱一个?” 不等宋妈进来,海新年便应声回道:“三分钱一个,最近涨价了。” 话音刚落,胡小妍和王正南便皱起眉头:“又涨价了?前段时间不是才两分钱一个么?” 海新年耸了耸肩,却说:“上次我陪宋妈去买菜的时候听见的,宋妈也说涨价了。” 江连横没有参与讨论,还想要继续跟姑娘搬事实、讲道理。 可江雅察觉出破绽,哪肯再听,当即便指着父亲嘲弄道:“看吧,你自己都不知道,还在那说别人呢!” “混账东西,我这是在给你举个例子,例子,你跟我抬什么杠?” “大姑奶,你看看我爸,他又骂我。” “没骂,没骂!”江连横急忙改口笑道,“大姑,你吃菜,吃菜呀!” 许如清无可奈何,只好摆了摆手,说:“行了行了,你们爷俩儿都好好吃饭吧!” 于是,餐厅里便又渐渐安静下来,大家只顾闷头吃饭,不再言语。 屋内的气氛忽然有点消沉。 许如清见状,便主动岔开话题,问:“小妍,这两天眼看着就快过年了,小北那孩子还能回来吗?” “我看今年应该够呛了。”胡小妍说,“小北上次来信,说他在津门驻防,但最近还会有变动,等稳定下来再告诉我。现在刚打完胜仗,估计还得稳固地盘儿,轻易不会撤回来了。” 王正南应声笑道:“上次奉军打输了,北风都升任了团长;这次奉军打赢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奔旅长使使劲儿啊?” “那可不容易,”胡小妍似乎没抱多大希望,“团长还好,再想往上,那就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了,除非大规模扩军,否则应该没什么机会,主要是他这次没上前线,有功劳也很难轮得到他了。” “嗐,我觉得团长就挺好!”李正西说,“当官儿么,哪有头呀,能保住平安比什么都强!” 大家都说当然——三分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 官阶再大,也得有命享用才是。 李正西接着又问:“哥,温廷阁还不回来么?现在沪上已经是直军的地盘儿了吧,他继续留在那边,不会有危险么?” “我是想让他回来,但他发电报说,沪上现在的局势还不明朗,他想再观望观望,毕竟沪上的分号好不容易才立起来,就这么撇下了,他有点不甘心。” 说着说着,江连横忽然摆了摆手,却道:“其实都是借口,我知道他那点心思,他想给兄弟报仇,我能拦着么?而且,家里现在又不着急用人,就算有用人的地方,他现在那腿脚,也担不起事儿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这么说的话,今年过年,家里少三个人呐?” “嗐,就那么回事儿呗,一年又一年,还不都是老样子么。” 一年又一年,的确都是这么过下来的,生生死死,永恒不灭,从来不凭人愿,只是天道轮回而已…… 冬至即去,旧历年关倏然而至。 赵正北和温廷阁虽然没回来,但江家的气氛仍旧热闹,众人忙里忙外,互相庆贺,总归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新春氛围。 谷雨给西风生了个大胖小子,趁着新年抱过来,跟大伙儿见面,又堪称是双喜临门。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炮竹声噼里啪啦,红彩纸散落满地,便又到了辞旧迎新的日子。 除夕当晚,胡小妍把江连横叫到卧房,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条三尺多长的红绸带,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江连横眼前一亮,立马关上房门,笑呵呵地说:“行啊,媳妇儿,咱两口子成亲二十来年,你总算开窍了,知道跟我整上情趣了,挺好挺好,为夫甚是欣慰啊!说吧,是我绑你,还是你绑我?” “没个正经,你自己系上吧。” “媳妇儿,你知道我平常更喜欢主动啊!” “今年是你本命年!”胡小妍翻了个白眼,把红绸带丢过去说,“这是给你准备的腰带,你那脑袋里想什么呢!” 江连横接在手里,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我都三十六了?” “你以为呢?”胡小妍提醒道,“明儿一早,想着系上,破破霉运,保个太平!” “嗐,这玩意儿都是蒙人的,没什么用。” “你管它有用没用的,系上又不费什么事,这些老令儿该讲还是得讲。” 江连横展开红绸带,若无其事地缓缓靠近床铺,忽然抬起头,嘿嘿笑道:“媳妇儿,要不你先帮我试试吧?” 胡小妍立刻警惕起来,忙向床里挪了挪,半笑半嗔道:“啧,大过年的我都累了,你别老折腾我,别闹,啧,别闹……” 江连横的身影拥上床头,巫山云雨,令两人短暂忘却了生活的琐碎。 窗外的月色渐渐西沉…… 时间已过子夜,这是民国十四年、也即新历1925年春节后的第一天。 江连横三十有六,命犯太岁,流年不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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