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啊陛下。他们既然都有胆量对陛下动手了，何况生态科技城呢？”
邵平跟着附议。
“布匹量产，冲击了他们的利益。他们首要针对的，自然就是科技城啊。”
一向在政治大事上插不上什么话的灌夫，这会儿气愤地说，“要我说，干脆把那些自以为是，不听皇帝陛下命令的世家贵族的脑袋都给砍了。”
“省的麻烦。”
“陛下对他们够好了，一忍再忍。我看再忍下去，这帮家伙只会越来越不把陛下当做一回事。”
“那句话叫怎么说来着。孔子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种事都能要在我灌夫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以后我灌夫也就不当这个大将了。”
众人都惊骇地望过去。
陈平最不喜欢的就是不聪明的人了，灌夫只要一张口就流露出一股子浓重的愚蠢的味道。
而这是陈平最厌恶的。
“你最好能说到做到。”陈平小声地说着。
“我怎么就不能说到做到了？”灌夫着急起来。
扶苏看着这班不成熟的年轻人，再想想朝堂上那帮老家伙们，个个都是老奸巨猾，城府极深。
秦二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忧伤。
邵平忍不住说，“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话虽如此，仅仅是因为人家要对我们动手，所以我们就要把人家给全部灭族了。这未免太过泯灭人性了。”
灌夫直言，“和这些人讲什么人性啊？他们是人吗？和不是人的人讲人性，那是对是人的人的残忍。”
“要我说，你们这些老好人是怕被说闲话，被报复。我可不怕。”
灌夫摩拳擦掌，他对那些总是搞事拖后腿的感到了厌烦，想要用武力解决问题。
大家伙望着灌夫，一个个都觉得他有些极端，“你啊把这些事想的太简单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把贵族杀光，那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邵平微微皱着眉头。
“咱们呢，还是能做一点多做一点吧。这损有余以补不足，有余是永远损不完的，不足也是永远填不完的。”
邵平还是比较平和。
他喜欢的就是秦二世这种细水长流的执政方式，这才像是一个文明帝国应该干出来的事情；秦始皇就是太自以为是了，总想着一个人干完祖宗十八代干完的事情，要在一年之内干完十年的事情。
秦始皇不仅仅害怕自己死了，更害怕那些庶民百姓活得长。
邵平一直都是个很温和的人，他觉得直接处死那些不顺应皇帝意志的人就直接让他们去死有些太残忍了。
“陛下不仅仅是当今天下万民的表率，更是未来历史的开端，如果皇帝起了个坏头，会给后来人造成更多的祸患。”
陈平听着这番话，觉得确实有些道理。
但是他说，“如今人家想要把我们变成一堆骨头，但是我们却和他们谈论道义。”
“他们对付我们，所使用的手段那是最为奸诈、最为狡猾，最为阴暗的。”
“说句不好听的，对方已经想要置我们于死地了。而我们却在这里考虑那些和我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后辈们。”
“如果我们这一代人已经死了，那后面的晚辈们，恐怕都不会有出头之日了。”
“虽然做事要顾念子孙后代，不要伤害他们的福祉，可是也不能太过束手束脚啊。”
“天下所有的计谋，都是奸诈的。因为计谋就是耍诈。”
“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好人都不愿意反抗，那好人就会死绝了。”
“如果所有的人都在意方式方法，那这个世界上的人就会束手束脚，什么都做不了。”
“对付这些人，就得用非常的手段不可。至于后人的事情，留给后人再说吧。”陈平其实总是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心里有些膈应，他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太好，但是他找不到第二种更好的方法了。
对于陈平来说，原则、道义、底线这种东西，其实根本就是那些伪君子发明出来束缚手脚的东西，又或者是那些失败者给自己找的借口。
哪来那么多原则，哪来那么多道义，哪有什么底线，如果真的有一个底线，请画出来看看。
说一千，道一万，陈平否认阴谋阳谋之说，只要能用就行，根本不用在意什么底线啊，什么道义、什么原则都是虚假的。
此时的陈平压根不信这些事。
灌夫听得脑壳疼，“行了行了，你字多，你对。”
刚返回宫中的冯敬，之前就插不上嘴，这次回来更是插不上嘴。
吕释之倒是殿内侍奉，可是他听大家吵来吵去，感觉像是借题发挥。
刚才王丞相的意思不是说，那些贵族世家要对皇帝陛下动手了吗。
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啊。
这件事我得告诉大哥吧，否则出了事，我们兄弟俩的性命就要完结了。
不仅仅吕释之看不下去，扶苏也不知道他们在吵些什么，无非都是在说自己是对的。
事后的秦二世只能感慨一句，“不知所谓。”
不过，秦二世倒是很欣赏灌夫的话。
“要说朕对这些王亲国戚，世家贵族，这么久以来，也算是够仁慈的了。从今日起，顺朕者昌，逆朕者亡。”
秦二世忽然撂下这么一句话。
内官们听了，一个个都一脸惊异。
年轻的皇帝面色发青，眼圈处微微发黑，他对老旧臣子，那是真的仁至义尽了。
大家伙听到皇帝这么说后，一个个都望了眼灌夫。
谁知道皇帝会采取灌夫的意见啊。
邵平有些失落，他感觉在宫里当差，自己总是没什么用处。
皇帝本来就更喜欢陈平的狡诈，喜欢吕释之的没心眼，喜欢吕泽的稳重，喜欢冯敬的爱表现，喜欢陈宫的献媚，甚至对司马毋怿，都是喜欢的。
唯独对自己吧。
邵平总觉得自己在这个环境里有些格格不入。
对此，邵平这个顶级谋士有些苦恼啊。他想要去找好兄弟蒙毅聊聊天，但是他已经是上卿了，忙的不可开交。
邵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了。
现在在皇帝的身边，他显得很是多余。
秦二世和其他人商议着，怎么给那些藏在大臣们后面的世家贵族、富商巨贾们一些颜色看看。
邵平望着秦二世，他感觉这和他想象的皇帝治国不一样。
望着殿前牌匾变成了文治武功。
邵平莫名感到很失落。
他离开了大殿，独自一个人徘徊着。
咸阳城的人，都知道有个陈平，却没人知道有个邵平。
邵平想到这里，不禁想起了过去看守陵墓时和妻子在山间过的日子。
清风吹拂松林，夜间山岗上传来野狐狸的笑声，推开窗户就能望见满天星斗。
他读书，妻子在一侧和仆从晒洗衣服。
以前总觉得日子过得很苦，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以前最好。
邵平也愿意对妻子讲自己的这些遭遇，免得妻子担心他。
每一个有才华的人，他所希望的都是自己能够被认可，自己的才华能有用武之地。
绝大多数有才华的人都在没有平台、没有机会的情况下自我煎熬，找个差事谋生。
可是邵平这样的却不多见，他在他理想的岗位上。伴在天子左右，这是多高的位置，多大的机缘才能够做到。
可是呢，天子听不进去他的话。
而且他说的话，还是天子不久前刚说过的话。
邵平在院子里徘徊着，十多年前，也有一个人在秦国的咸阳宫这么徘徊，他很困惑，秦王怎么不听他的话呢？
邵平闲走着，竟然遇到了出来赏花的皇后。
皇后有了太子，还又有了一位公子。
今天天气炎热，刚好带着两个儿子出来游玩。
作为一国之母，她对于无权的事情就表现得很是从容大度，完全不在意宫里其他人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变得更加美丽，身上还带着母亲的温柔。
实在是美好。
阳光洒在湖面上，太子曜抱着弟弟，让他的脚落入水里，引得大鱼小鱼一起过来围着啃小弟弟的脚丫。
身后一帮侍女宦侍跟着，唯恐他们的小祖宗出什么事情。
他们随时都准备跳进湖里，挽救两人的生命。
皇后领着宫女在后面静静地观望。
而湖泊的另一边，邵平则在一个人在柳树下唉声叹气。
说来也是，邵平这进宫多少年了，好像真的也没出过什么力。
本来他也习惯了，接受了现状。就负责处理撰写文书的工作，做个幕后的人也挺好的。
君子嘛，有龙蛇之变，一定要根据形势做出自己的选择。
可惜偏偏今天，灌夫说的话，都被皇帝采纳了。
那一刻，邵平感到自己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他感觉自己实在是太无用了。
“是谁在这里？”
皇后轻声地问。
邵平那叫一个惊吓，慌忙站起身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宫里的女人，都是皇帝的女人，他怎么能和女子随意说话呢。
就怕被人看到了说闲话啊。
邵平那是一个激灵啊。
待看清来人是皇后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不陪陛下议事，来这里做什么呢？”
邵平正郁闷呢，皇后却哪壶不开提哪壶。邵平只能无奈摇头。
皇后本来不想管，但是想到宫廷里的人经常议论说，皇帝身边有个叫陈平的，非常得皇帝喜欢。
陈平为人非常善于察言观色，就是一个小宫女，他都对人家毕恭毕敬的。惹得小宫女们感到他谨慎的有些可笑。
当然，还有就是一些风言风语，都说这个陈平经常去见熊夫人，说是两个人要合谋一起远程控制晋国什么的。
听着像是空穴来风，一个女人靠什么远程控制晋国。
但是皇后对这个陈平并不喜欢，因为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实在是太多了。总的来说，陈平的评价很负面。
尤其是他当初在太上皇身边待过，那是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想到这个，皇后忍不住多问，“陪伴在皇帝身边的人都有谁？”
邵平对皇后的问话十分谨慎地回答说，“只尚书台定员几人。”
“是陛下把你赶出来了？”
邵平摇头，“并无此事。”
皇后微笑，“好吧，我知道了。你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吧。这件事我会和陛下讲的。”
邵平困惑，“平自问无功于皇后，皇后何必要处理微臣的事情呢？”
“我听说，皇帝身边有个叫邵平的人，他每天都是最早来的人，也是最晚离开的人。帮助皇帝陛下处理公文奏疏，几乎就没有出过差错。”
“如果这样的人陛下都不懂得珍惜，这会显得陛下并不是个明君。”
“我若是不知道这件事也罢，可偏偏让我遇到了，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你尽管回家休息吧。”
邵平听到这番话，大为感动。这就回家休息去了。
话说邵平走了，没人和秦二世唱反调，几人当即决定，要给那些所谓的旧贵族一点颜色看看。
于是，几人在贵族没有动手之前，连夜派遣荆轲和一干不知名的死士谋杀一位咸阳城的顶级布商。
此人正是参与了日前退休的达官贵人和幕后大佬会议的富商之一。
当然，荆轲他们做的很干净，只说是在郊外遇到了贼寇，人仰马翻。
最后连对方的尸首都没找到。
一个布商大亨，动动手指就能让半个咸阳城的百姓们穿不上衣服的人，忽然间一夜就死地不明不白，还是尸首无存。
对于商界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次大地震啊。
一时间咸阳城的富商们吓得整夜整夜的不敢睡觉，睡觉的那也怀里不敢再抱美人，而是抱着剑。
这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之前还嚷嚷着要给皇帝一点颜色看的人，今天就吓得一个个战战兢兢，面如菜色了。
冯劫也听到了消息，他告诉冯去疾说，“大家都说是皇帝派人动的手。”
冯去疾自然不愿意相信，“皇帝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要是这么处理事情的话，以后朝议就没有用了。人人都靠暗杀去解决问题。”
冯去疾说着，身上冒了一身冷汗。
不过，冯去疾的女婿，就没让冯去疾预判准确过，哪怕一次都没有。
在第二天的朝会上，秦二世就借故对战战兢兢一晚上没睡好觉的臣子们说了这样一句话，“顺朕者昌，逆朕者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