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寝宫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刘备的脸上,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炷香,或许是一个时辰。
“咳……咳咳……”
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如同天籁,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只见刘备那张原本墨青色的脸,上面的黑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去,逐渐恢复了血色。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父皇!”
“陛下!”
刘禅和刘丽霜再也忍不住,扑到床边,喜极而泣。
诸葛亮和马良也是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笑容。
“朕……这是在哪儿?”刘备的声音还有些虚弱,眼神带着一丝迷茫。
“父皇,您在夷陵郡守府。您被奸人所害,昏迷了两日,所幸……所幸有李州牧在,力挽狂澜,才将您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刘禅哽咽着说道。
刘备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李俊身上。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也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深邃。
“李俊。”他缓缓开口。
“臣在。”李俊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丞相,将事情的经过,说给朕听。”
诸葛亮上前,将从刘备中毒,到李俊临危受命,如何在短短一日之内抽丝剥茧,查出真凶,又是如何以命换命,最终制得解药的全过程,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刘备静静地听着,当听到刘焉以死换解药,刘丽霜亲自动手时,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当诸葛亮讲完,刘备沉默了许久。
寝宫内再次陷入安静,但这一次,气氛不再是压抑,而是等待帝王决断的庄重。
“李俊。”刘备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洪亮了不少,“你上前来。”
李俊依言走到床榻之侧。
刘备伸出还有些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李俊的手臂,那力道,竟是出奇的大。
“好!好一个李俊!临危不乱,智勇双全!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刘备的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感激,“你救了朕,便是救了大汉的国祚!此等功劳,封侯拜将,亦不足以彰显!朕思来想去,唯有一件赏赐,方能配得上你的盖世奇功!”
李俊心中一动,正要谦辞,却听刘备朗声对殿内所有人宣布:
“朕意已决,将舞阳公主刘丽霜,许配于你!择日完婚!从今往后,你李俊,便是我大汉的驸马,我刘氏的乘龙快婿!”
轰!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惊雷在李俊脑中炸响。
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刘丽霜,只见那位刚刚还亲手杀人的公主,此刻也是一脸震惊,随即,那张苍白的俏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愤的红晕,她猛地低下头,让人看不清神情。
李俊又下意识地瞥向人群中的一个角落,那里站着他的岳丈,陈威。
陈威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平静无波,但李俊却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冰冷的寒意。
一瞬间,寝宫内的气氛,变得无比微妙和尴尬。
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喜悦,瞬间被这道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冲得烟消云散。
李俊只觉得,自己仿佛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更深的冰窟。这个驸马的头衔,不是赏赐,而是一道足以将他烤得外焦里嫩的催命符!
第七十章帝王心术
寝宫之内,刘备的赐婚之言犹在耳畔回响,余音绕梁,却让空气变得比之前更加凝滞。
李俊脑中一片空白,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拒绝。开什么玩笑?他已经和陈家三娘有了婚约,这夷陵城里谁不知道?陈威还在场呢!这要是应下来,陈家不反了天去?
他定了定神,连忙躬身道:“陛下龙体初愈,当以静养为重。臣下区区薄功,何足挂齿。婚姻大事,更不敢劳陛下费心。此事……此事还请陛下三思。”
他话说得委婉,但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哦?”刘备的眼睛微微眯起,那双刚刚还充满感激的眸子里,透出了一丝帝王的审视。“怎么?李卿是觉得,朕的女儿,配不上你吗?”
这话问得就重了。
李俊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连忙道:“臣不敢!公主金枝玉叶,天之骄女,是臣自感福薄,不敢高攀!”
“哼,什么福薄不敢高攀!”刘备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朕金口玉言,岂能儿戏!此事就这么定了!你是国之栋梁,丽霜是朕的掌上明珠,你们的结合,是天作之合,对稳固我大汉江山,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这番话,已经不是在商量,而是在下命令了。话里话外,都将这桩婚事与“国家大义”捆绑在了一起。你李俊若是不从,就是不顾全大局,就是对大汉江山不负责任!
李俊被堵得哑口无言,心中叫苦不迭。这刘备,不愧是玩弄人心的老手,刚从病床上爬起来,就开始算计了。这哪里是赐婚,这分明是给他上了一道政治枷锁!
就在这尴尬的当口,诸葛亮轻咳一声,上前打圆场:“陛下,李州牧年轻有为,骤闻天恩,一时惶恐也是人之常情。婚姻大事,虽是君父之命,亦需准备周全。依臣之见,不如先定下名分,待陛下龙体完全康复,再行大典,亦是不迟。”
诸葛亮这话,看似在为李俊解围,实则却是坐实了这桩婚事。他这是告诉李俊,别挣扎了,皇帝的决定,加上我这个丞相的附议,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刘备闻言,龙颜大悦,“丞相所言极是!那就这么办!李俊,你即刻便是朕的准女婿了!”
李俊还能说什么?他只能硬着头皮,憋屈地挤出三个字:“臣……遵旨。”
他这三个字一出口,立刻感受到了数道复杂的目光。刘禅是欣喜和宽慰,刘丽霜是羞愤和无奈,而陈威的目光,则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扎在他的后背上。
正当这气氛微妙到极点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呱!”
一只通体乌黑,背上却有紫色斑纹,眼睛像两团小火焰的蛤蟆,不知何时从李俊的衣襟里钻了出来,跳到了刘备的龙床之上,对着那位冷若冰霜的舞阳公主,又叫了一声。
“呱!”
正是那只火眼紫墨蟾!
这小东西似乎是感觉到了压抑的气氛,想出来透透气,结果一眼就看到了之前吓唬过它的刘丽霜,顿时来了精神,摆出一副挑衅的姿态。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丽霜先是一惊,随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瞪着那只不知死活的蛤蟆,那眼神仿佛要把它千刀万剐。
这灵蟾似乎也感觉到了杀气,脖子一缩,后腿一蹬,麻利地跳回了李俊的怀里,只露出一双火眼,偷偷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这一下,反倒把寝宫里那几乎要凝固的气氛给搅动了。刘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觉得不妥,连忙捂住了嘴。
刘备也是莞尔一笑,指着李俊怀里道:“这便是那只救了上官姑娘的灵物吧?果然通灵。”
李俊借此机会,连忙告退:“陛下,罪臣刘焉的尸身尚需处理,庆功宴上被扣押的宾客也需安抚放行,臣……臣先行告退。”
他现在只想立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去吧。”刘备心情大好,挥了挥手。
李俊如蒙大赦,躬身一拜,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退出了寝宫。
刚一出门,走到无人的廊下,他就感到一阵寒意从背后袭来。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岳丈大人。”李俊转过身,对着不知何时跟出来的陈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发怒,也没有质问,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李俊,但越是这样,李俊的心里就越是发毛。
“恭喜李州牧了。”陈威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现在应该叫你李驸马了。一步登天,成了皇亲国戚,可喜可贺啊。”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讽刺意味十足。
“岳丈,此事……此事非我所愿,是陛下他……”
“是陛下金口玉言,你无法拒绝,是不是?”陈威替他说完了后半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李俊,我陈威自认阅人无数,当初选你做女婿,是看中了你的本事和魄力。我陈家将全部身家都押在了你身上,助你钱粮,助你兵马,只因你是我陈家的女婿。”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可现在呢?你马上就要迎娶公主了。那我女儿呢?我陈家的三娘,算什么?是你李驸马的妾室?还是说,你打算退了我陈家的婚事,好让你毫无负担地去做你的乘龙快婿?”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李俊的心上。
“岳丈,你听我解释!”李俊急了,“我对三娘的心,天地可鉴!我绝无退婚之意!这道圣旨,是政治手段,是陛下为了将我彻底绑在刘氏的战车上,我……”
“我不管这是什么手段!”陈威猛地一甩袖子,打断了他,“我只知道,我陈家的女儿,不能受此奇耻大辱!我陈威的脸上,也丢不起这个人!李俊,我给你一句准话,这天下,没有哪个女人,能排在我女儿的前面!公主,也不行!”
说完,他不再看李俊一眼,背着手,迈着沉重的步子,径直离去。那背影,决绝而又冰冷。
李俊一个人愣在原地,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本以为解决了刘备的蛊毒,一切就能重回正轨。可没想到,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一边是皇权天威,一边是根基深厚的盟友。
一边是冷艳高贵的公主,一边是自己承诺要娶的未婚妻。
还有府里那位柔情似水的公孙漪琴,以及那个聪明伶俐、至今不知身份的上官妙妍……
一时间,李俊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比当初面对陆逊几十万大军时还要头疼。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天色依旧灰蒙蒙的,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与陈威的这番对话,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他必须立刻、马上,去见一个人。
那个他一直刻意躲避,却又是眼下这场风暴中心的关键人物——陈家三娘,陈婉婷。
他必须去向她解释清楚,无论她信与不信,他都必须去。否则,他与陈家的联盟,将就此分崩离析。而他李俊,也将在这三国乱世中,失去最重要的一大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