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楚云的安慰,盖虎的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他轻轻一叹:
“哎,楚驿丞,你应该也看出来了,盖某粗鄙,昨夜惹得张府尊不甚痛快,他对我始终一言未发。”
昨夜召见期间,张辇确实并未搭理盖虎,比之对楚云的许官与评字,不悦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简单的将之归因于粗鄙,楚云觉得盖虎还是想法过于简单了,对于大明官场的潜规则知之甚少。
“盖兄弟,不必太往心里去,张府尊那般大人物能拨冗召见,已是我辈十世修来的福气了。”
明代的知府大致相当于后世的市高官,动辄百万甚至数百万人口的城市,又有几人能被市高官召见呢?
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这种机会几乎等于零,放在明代亦然。
楚云的善意安慰,终于化去了盖虎心中的纠结。
“楚驿丞说得极是,小民百姓可不敢奢望府尊大人的召见,盖某已是福气不浅了。”
想起昨夜张辇许诺楚云把总军职,盖虎的小心思又活络起来,陪着笑脸,讨好道:
“楚驿丞马上就要荣升把总了,不知盖某能否到你麾下混口饭吃?”
自收董衡、萧飞为家丁,楚云便粗略考虑过麾下家丁兵源的问题,经灭清道尊明示扩编家丁队后,他又作了认真考虑。
延安府,尤其是延安府北部诸州县边堡,将是他麾下家丁兵源的首选之地,家乡府谷县黄甫川堡自不必说,米脂县亦在首选之内。
陕北土地贫瘠,培育了陕北人吃苦耐劳的品格,地处晋、陕、河套交界,是抵御漠南蒙古右翼土默特诸部的战略要地,培育了陕北人彪悍尚武的民风。
陕北人身上的潜力,远远不止于此,他们就是天生的战士,更是善战之名响彻九州的秦军骨干。
当然,他们中的很多人也是农民军中的骨干,甚至是首领级人物。
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李自成,四代农民军领袖,皆陕北人,明军之中有名的大将,亦半数出自榆林,尤以陕北为最。
单论米脂一隅,在明末这场气势宏大的农民起义浪潮中,米脂男子十中之七加入了农民军,剩余三成大部加入了明军,足见陕北民风彪悍绝非空穴来风。
但具体到盖虎,情况就比较特殊了。
透过昨夜的召见,楚云已然猜到晏子宾是要重用他的,至于原因,则与艾诏有着撇不清的关系。
既然是晏子宾要用的人,楚云自然不能贸然接纳,至少在此刻形势尚不明朗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的。
“楚某求之不得,就是怕晏堂翁不放人啊,等等吧,看看晏堂翁怎么安置你。”
经楚云一番描述,盖虎貌似已经成了香得不能再香的香饽饽,他心情大好,嘿嘿笑道:“那便等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府衙门前访客如云,正应了门庭若市,直到接近午时才陆续放行入内。
忽然,有一单人独骑从北门方向疾驰而来。
观其装扮乃是典型的官军精锐,因为于大红战袄之外此人着甲,还是官军中并不普及的铁甲,他很有可能是某位军头的亲兵一类人物。
观其面庞,面染风尘,应该是至少赶了一夜的山路。
“有军情了么?是河套蒙古鞑子犯边,还是王嘉胤部有异动呢?”
看着那人只与府衙门子说了一句什么,便被插队放入府衙,而且后续之人则被暂停入内,楚云不禁想到了或有战事发生。
府衙后院书房,净过面、用过早饭的张辇和晏子宾,正在悠闲的吃着茶,聊着天。
“晏兄此去,务必妥善处置通贼一事,须知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慎呀。”
显然,张辇是在提醒晏子宾,王强任君处置,艾诏却是动不得的。
“下官冒昧问一句,张府尊此番是否有望升任参政?”
晏子宾还是不死心,他想的是,若是张辇从延安知府任上升迁参政,便无需承担守土之责。
如此,艾穆的重要性将不复存在,他所庇护的族兄艾诏,亦未必动不得。
张辇一眼便识破了晏子宾那点小心思,摇摇头。
“本府升迁与否,不影响处置方略,晏兄可知,希量兄麾下神木参将艾参将,也是米脂人乎?”
白贻清,字希量,也就是昨夜张辇提到的白兵宪。
现在,白贻清官拜榆林兵备道并代管神木道,驻防之地为神木县城,榆林镇城则由延绥巡抚张梦鲸亲自驻防。
如此,神木参将艾万年,便是白贻清麾下头号大将,他的重要性远在艾穆之上。
张辇言及艾万年也是米脂人,就是在暗示晏子宾,米脂艾家大有人在,就不要动念报复艾诏了。
晏子宾平静的外表下,却是心头一哆嗦,心道:
本县怎么忘了艾家还出了个参将呢,他当年是由廪生考中的武举,如今这个参将军职,可是靠着实打实的军功一路擢升上来的,不好招惹啊。
默默消化了张辇的暗示,晏子宾遂表态:“下官谨记府尊大人教诲,定妥善处置通贼一事。”
张辇微微一笑:“如此便好。”
这时,书房外传来府衙门子清脆的声音。
“老爷,白兵宪信使到了。”
“本府要恭喜晏兄高升了,呵呵。”张辇笑着朝晏子宾拱拱手。
晏子宾也猜到了信使此行的目的,拱手还礼,“这不是有府尊大人帮衬么,呵呵。”
二人相视笑罢,张辇轻声吩咐书房外的府衙门子:“把信使带过来吧。”
府衙门子朝信使虚引,示意他自行进入书房,信使朝他拱拱手,便疾步上前,撩帘而入。
“小的拜见张府尊,这是我家兵宪的亲笔信,请您过目。”
张辇接过信,一边拆信,一边寒暄:“近来,希量兄无恙乎?”
信使谨慎回话:“我家兵宪身子硬朗,就是茶饭不思,忧心盘踞府谷的流贼。”
府谷县在神木道管辖范围之内,王嘉胤聚众数千盘踞府谷,隐患如此之大,白贻清岂能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