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放走观音奴？”
皇宫，御书房。
朱樉将问题转给朱元璋，朱元璋也愣了一下，这问题他一开始也确实没想到。
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在朱樉大婚之日，就是锦衣卫收网之时。
所有潜藏在阴间的老鼠，都将一网打尽。
可是如果这么做了，自己等人这些日子的努力，也会受到影响。
最好的做法就是，有一批人，真的将观音奴带走观音奴。
锦衣卫只在他们应该恼怒的范围内，去做好他们该做的准备……
但这样的话，可能会放弃一些人。
朱元璋沉吟了一会，笑道：
“还是这小子细心，朕也疏忽了！
你回头吩咐下边，放观音奴离开……”
“您真的要放她走？”
朱樉有些不甘心，朱元璋回答：
“这应天府扇起来的风，还没吹到北方！
抓老鼠只是小事，留着一个女流，也无济于事！
当初她拒绝跟你成婚，她就失去了最大的利用价值！
朕留着她干什么，难道真给张异当奴婢？
她在清心观待着，徐达哪天不怪我？”
徐达，朱樉似乎明白了什么，嘿嘿笑。
朱元璋和徐将军原来早就通好气，老朱这么随意泼张异脏水，可是容易泼出事来。
“说起来，那娘们长得还是漂亮，如果有心勾引张家弟弟，我怕他保持不住，还是送走好！
徐家妹妹，才配当我弟媳妇……”
朱樉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个屁，今天让你试婚装，你跑出宫也就罢了，连跟礼部打招呼都不愿！
礼部尚书已经将奏疏递到我这里来了，你若再不老实配合，朕拿你是问！”
朱樉垮着脸：
“爹，儿臣只是心系公务，又不会逃婚！”
“公务自有人处理，真当锦衣卫离了你不行？
你去安排凌说，或者毛骧跟进此事，你老老实实给朕待在宫里，等着完婚……”
朱樉的哀嚎声，换来老朱和朱标莞尔。
这老二愿意为了一件事，连婚事都放在背后，老朱虽然训斥他，但对他的责任感还是认同的。
朱樉被禁足在皇宫了，可接下来由谁负责？
凌说，毛骧……
按照锦衣卫平时的分工来说，毛骧的工作更多偏向于引导舆论，刺探情报……
具体暴力的行动，都是另一个副指挥使凌说负责。
凌说的能力老朱是认可的，并且对他不曾失去信任。
但他身上的污点也十分明显，当年的刺杀案，他没有尽到排查的责任。
事关皇帝的安危生死，绝不是小事。
所以高见贤没了，但老朱留下凌说，多少还是顾念一些情份。
他有心让凌说负责此事，朱樉却说：
“这事还是让毛骧来吧，凌说我从头到尾，都没跟他通过气，观音奴的事情她也不知晓……”
“行，那就让毛骧来！”
毛骧当年被提上来的时候，资历尚浅，如今依然只能算是个年轻人。
但朱元璋对他的印象不错，这些年他处理水军的事务，总算也是中规中矩。
这孩子算他亲手培养起来的人，
老朱也愿意用！
朱樉见老朱答应了，低头称谢。
“传毛骧进来……”
朱元璋让人，将毛骧喊进来。
“毛骧，秦王殿下推举你，由你来负责跟进张真人的事！”
“多谢陛下，多谢诸位殿下，臣一定不负所托！”
毛骧听到这个消息，也按捺不住兴奋。
他和凌说都知道，朱樉掌管锦衣卫，只是临时的。
未来的锦衣卫统领，肯定会在他和凌说二人之间产生，他比起凌说，资历上差了许多。
凌说是检校负责人的时候，毛骧只是一个跑腿的小弟。
若不是凌说在三年前那场案子中出了事故，他压根就不想去争这锦衣卫指挥使之位。
但看来，这场争斗，终究还是自己赢了。
“毛骧，这件事你要给朕办得漂漂亮亮的，但最关键的是，张异不能牵扯其中！
保护张真人，乃是行动第一要务，知道吗？
回头你去交接，一定要安排好这件事！”
朱元璋再三交代，毛骧也知道张异的重要性。
他低头道：
“臣一定会把张真人，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绝对不会让真人涉险！”
朱元璋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毛骧恭顺地离开御书房。
“开始抽调一部分锦衣卫，离开清心观！”
从朱樉大婚传出去起，布局就开始了。
毛骧出来第一个任务，就是喊来周通，开始抽调人手。
“小毛！”
他和周通正商量着，凌说进来。
凌说的脸上，带着微微得意。
“凌副指挥使！”
毛骧站起来，躬身行礼。
他没有叫同知，而是故意叫副指挥使，那句“副指挥使”，却仿佛刺激凌说。
凌说本来还想维持表面关系，但闻言登时沉下脸：
“殿下刚才来了旨意，让我负责婚礼当天的安保……
我要抽调一批人入宫，你给我安排！”
毛骧本来就想减员，但他减去的人员，可不是为了给凌说指使的，他说：
“凌副指挥使，这件事您最好还是问问皇帝，我们那些人，可是为了看守那位蒙古郡主准备的，如果被您抽调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哪能和陛下交代？
且，您入宫做护卫，宫里又不是只有锦衣卫，并不需要这么多人手吧？”
凌说闻言，眯着眼睛，死死盯着毛骧。
随着朱樉大婚，许多事情的争夺，也逐渐拉开序幕。
“毛副指挥使，你拿着这么多人，不会是陛下给你另有任务安排？”
毛骧笑笑：
“哪有什么任务，况且，就算真有任务，我敢说吗？”
二人之间，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
凌说最终还是没敢继续问，只能冷哼一声。
他并非傻子，相反，作为多年的老检校，他隐约感觉毛骧，或者说陛下通过毛骧要搞事！
但身为锦衣卫的副统领，他偏偏不知道！
这种被人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人十分难受……
“好好好！”
凌说说了三个好字，就带自己的心腹离开……
“大人，您不怕，凌大人捣乱？”
“他敢？凌说若是这等莽撞之人，他也不会从三年前的事件中活下来……”
毛骧冷笑：
“等这件事一了，殿下在锦衣卫历练结束，我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到时候，是他看我脸色，不是我看他的！”
周通闻言，登时喜笑颜开：
“对对对，以后咱们也不用看他脸色！”
“你好好干，我若成为指挥使，少不得你的好处，你这次若是把事办漂亮了，也是个大功劳！
他日你我兄弟们，我是指挥使，你也有机会当个副指挥使……”
周通被打了一通鸡血，办事就更积极了。
“我跟着陛下微服的时候，见过张真人，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你去联系真人……
记者，行动失败，咱们最多失了前程，可是真人有事，你我的命都留不下！
所有的行动细节安排，都要以保住他的命为最终目的。”
“是，大人！”
……
“杀了张异？”
随着朱樉的大婚之日逐步靠近，所有的行动，也在有条不紊的推进。
无论是胖子也好，其他人也罢，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张异已经不去胖子那边了，至少明面上不去。
可今天，罗老却将胖子和他都叫过来。
胖子听到罗老的提议，脸色微变，同时看了张异一眼。
“老爷子，你想杀那位小真人，恐怕不容易！
那可是仙家的人物，哪是咱们这些人能动的？”
“什么仙家人物，龙虎山要真有真仙，也不会被朱家的皇帝夺了天师位，老夫看那位小真人不顺眼，想要顺手做了，给龙虎山一个教训……”
陈珂面色古怪，不着痕迹地看了张异一眼，见张异老神自在，他说到：
“也不是，不行？”
张异老神自在，他看陈珂的胖脸扭曲成一团，想来是忍得很辛苦。
罗老想要干掉自己，又不是一两天了，他早就习惯了。
“不过老爷子，节外生枝要不得，咱们最重要的，就是让郡主逃出去！
还有，就是咱们这些人的撤离工作！
老爷子，从今天开始，我可要着手安排我的身后事了，你答应我的事，你可不能反悔！”
陈珂目光炯炯，盯着罗老。
他的直白，并没有惹起罗老的反感，老者笑语晏晏：
“那是自然，等那日，拍卖会开场之前，陈满可以去接人……”
陈珂无声点头，提起那日的行动，他的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因为营救观音奴，他这些年的积累，将全部付之流水。
他起身，抱拳，告辞离去。
罗老爷子让张异坐下，倒了一杯茶。
“陈掌柜的，好像很不满？”
“他不满是应该的，也是活该的！
他只觉得我剥夺了他数十年的努力，却不想想当初乱世，他若不是投身这个行当，他也许早就饿死了！
人哪，就是容易忘本！”
罗老闻言，给张异说道：
“他留着，也是一个祸害！
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解决他……”
张异大吃一惊，同时露出不忍之色。
罗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拍拍肩膀。
“再过几日，你找个理由，跟孔家人请辞吧！”
“是！”
张异听从陈珂的下场之后，表现得十分恭顺。
罗老对他，不乏施恩，但同样不忘敲打。
他不听跟张异强调他本人的重要性，但同时也将张异死死绑定了。
张异也明白，如果他真的是张三丰，早就失去退路了。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罗老才会用心培养自己。
“十天前，我北元军队，在边境有过一次小规模的战役，明军败……
你的价值，就连陛下也知道了！
好好做吧，未来属于你！”
罗老敲打张异之后，又不忘给他一个甜枣。
“是，老爷子！”
张异很乖巧。
他从罗老的态度中，也看出朝廷的布局，已经逐渐让北方相信了。
而这一切的初始，就是陈珂将自己拉下水。
在应天府，自己这个小小的蝴蝶，能不能引发北方的风暴，提前结束北元尚有十几年的国运？
张异对此很是期待。
如果北方的邻居消停一点。
大明才有能力，转头东顾。
只是，在这场布局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成为牺牲品。
那些故意诈拜的明军士兵，就是如此。
胜利阴影下的残酷，张异不愿多想。
既然行动已经进入倒计时，不管如何，他也只能走下去。
“想杀我，老爷子，那可没那么容易！”
张异回头，望着龚庆老爷子的房间，他转身，消失在应天府的人流中。
接下来的几天，张异留在家里不出门。
周通通过邻居那里，进入张异家。
“张真人，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
秦王殿下吩咐，小的听从真人差遣！
您过几日，大概会被安排离开京城，这几日罗……那个老家伙正在安排你出门的事！
您放心，路上我们都安排好了！
您一定会回到“曲阜”……”
张异听到周通的安排，也就放心了。
他相信既然罗老要让自己回乡，没道理不会派人过去验证！
张三丰这个人，经不起验证！
如果罗老去询问的话，肯定会穿帮，这些事情发生的概率虽然小，但张异不得不防。
而这些漏洞，只有锦衣卫有办法去弥补。
张异闻言点头，自己出城之后，另外一个自己就可以老实躲在清心观，等待那一天到来好了！
那天之后，应天府将会雨过天晴。
不过在这之前，这场因为自己卷起来的风暴，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的性命？
张异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头的胡思乱想压下去。
“那就麻烦周大人了！”
“真人客气了，您要回清心观吗？
这里我们会帮您盯着！”
“回吧，罗老还有新的纸条，需要我转交呢？”
张异笑了笑，扬起一张藏文纸条。
“对了，真人，有件事也要让您知晓！
殿下让我跟您说，陛下对于王家小姐的安排，是天高任鸟飞……”
天高任鸟飞？
张异脸上，出现淡淡的惊喜之色。
皇帝终究还是决定放走观音奴，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张异在算计观音奴，但他却不痛恨这位女子。
说白了，终归都是时代的牺牲品而已。
如果朱元璋选择不放她走，她的下场，大概并不会好。
但如果放她走，她会留恋这里吗？
想起此事，他心思也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