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丰暗道一声糟糕,抛下斧子,一边跑一边安排:“快,所有人回家把仙粮搬到山里去。”
陈浩春哭丧着脸喊:“来不及了,他们刚刚进了王家村,很快就到俺们这来了!”
陈雨丰顿住,看着气喘吁吁的二堂哥,强烈的心悸感遍布周身。
忽的狂奔过去,在陡坡上探头往下看,就见山下有个胥吏带着十来个手持刀棍的人。
裹挟着十三叔和五哥,正沿着弯折的山路往山上来。
他顿时便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视野迅速被黑暗笼罩。
身形恍惚,踉跄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地上,好一会才重见光明。
克制着咆哮的冲动,压低声音责问:“为什么不等他们都进了王家村再回来!!”
陈雨丰从陈浩春慌张跑回来就有猜测,看到官差的一瞬间当即了然。
正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把官差提前招惹了过来。
“俺他妈累个半死跑回来报信,你反倒责备俺!信不信老子揍你!”
这货显然没搞清状况,还在扯着嗓子喊。
陈雨丰气得要死,抓了一把雪砸过去:“你他妈闭嘴!”
被冷雪糊脸的陈浩春恼怒,不管不顾扑上来。
他平日好吃懒做,陈雨丰虽然比他小四岁,却不虚他。
旋即两兄弟扭打在了一起,小的很快占了上风。
“俺让你跑!俺让你喊!俺让你没脑子!”陈雨丰坐在二堂哥的身上,一边打一边骂:“你不光把官差引过来,还他妈喊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俺们有仙粮昂!”
“俺以前都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这么蠢!”
“你他妈一个人犯蠢就一个人去死好了,为什么要祸害所有人!”
陈浩春这才后知后觉,自知理亏不敢反抗,只能护住头任由堂弟打。
陈雨丰打着打着停了手,一脚把人踹开,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人就在山下了,那么多仙粮怎么藏?
哭了会,想起神仙爷爷。
望了一圈天,然后朝东北方向跪拜,祈求现身搭救。
其他人也都在陡坡上看到了正在上来的官差,皆吓得手足无措,全都跟着跪拜祈祷。
“别哭了,亏你还读过两年书。”
“所有人,带着仙粮进山,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面色苍白的陈山,抱着7根松脂棒,扶着墙走来。
所有人一下子有了主心骨,纷纷行动起来。
“儿子,看看他们大概还有多久能上来。”
陈雨丰探头去看了眼,说:“差不多一刻钟。”
陈山点点头,嘱咐众人:“时间不多,半刻钟能拿多少拿多少,时间一到立马走。”
“儿子,你也去,俺在这看着他们,时间到了告诉你们。”
说着,拿出火镰就地生火。
……
王家村,带队的县吏脸色非常难看,两队乡勇有十几个人都在呕吐。
可吃人这种事,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
同僚会被吃,意味着他们也有可能被吃。
这骇人的一幕使得这些人后怕起来,觉得以后不能再横征暴敛了。
心想不能那么贪,小小的捞点油水就好。
有反思,但不多。
有胆大的拣出人头摆成三排,总共13个。
几乎全认识,正是昨日来征召乡兵的那队人。
1个胥吏,11个乡勇,全在这了。
唯有1个是陌生人,但无人在意。
“找辆车收拢收拢,带回去吧。”
“是!”
两个乡勇队长让胆小的去找车,让胆大的去收尸。
“长官,这王家村的人多,山路难行,估计跑不远。俺们要不要追?”有个人问。
县吏听了当即往他脑袋拍了一巴掌,气道:“你也知道人多,还追,赶着去送死吗!”
这个胆肥想立功的乡勇灰溜溜走开。
“去通知另一队人回来,不用去陈家岭了。”
1人领命奔出,刚从王家村的山路绕出来,就看到对面的山腰火光冲天。
联想到王家村那副惨状,他也不敢去了,立马折返回去。
“长官!不好了!陈家岭也反了!!!”
那县吏吓得魂都掉了。
“快快,别管了,赶紧离开这里,回县城!”
“杜老八他们咋办?他要是死了,俺们不好跟杜主簿交代啊。”
“杜老八自己贪功冒进,咱们都劝过了,他不听,怪不得俺们。”
……
杜老八此时已经押着陈家的两人上了山,并不知道自己被队友卖了。
看着被大火淹没的7座院落,他质问陈山:“陈老二,你为何要烧村。”
虚弱的陈山坐在地上,反问:“好端端的俺为何要烧村?”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这有什么好问的,打一开始俺不就说了,有伙额头刺青的匪寇掳走了村里的人。火是他们放的。”
“那为何独留你一人?还有刚才跑上来的那个呢?”
“俺昨天被砍了一刀,快死了啊,大人看不出来?”陈山特意指了指衣服上被砍破的地方。
“谁砍的你?”
“另一伙匪寇。”
杜老八讥笑道:“想不到你们这陈家岭还是块风水宝地,连着两天都有匪寇光顾。你是不是想说前天和大前天也有匪寇?”
“这个倒没有。”
杜老八扶着刀柄,绕着陈山走了一圈,在他面前嗅了嗅空气,说:“这‘仙粮"果然不凡,烧起来可真香。”
陈山下意识也吸了吸鼻子,没闻见仙粮的气味。
猛地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就被大力压倒在地,一只脚踩在伤口上。
伤口被大力碾压,疼得他面部扭曲,龇牙倒抽一口冷气。
“昨儿个县里来了一队人,没回去。你们口中的仙粮,莫不是他们的肉?”
“不当人的才会吃人!”陈山感受到了侮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杜老八。
又自己泄了气,问:“你们不是来征粮的?”
“哈哈,大冬天征粮?真亏你想得出来,咱们的县令大人都没你这么有想法。”
陈山霎时脸黑,在心里把陈浩春从头到脚骂了一遍,老三生的什么蠢玩意!
可转念一想,这杜老八是来找人的,肯定会进屋搜查,结果还是一样。
玛德真晦气!!!
杜老八看到陈山的神色变化,凝眉思量,随后下令:“你们挑个火势小的,看看屋子里藏了些什么!”
一队11人的乡勇也是听话,找来锄头铲子,冲到火最小烟最大的院子。
连铲带刨,生生拆塌了一堵土墙。
扒开燃木碎瓦和灰烬,还真让他们挖出了干粮。
底下那些被闷烧过的干粮散发出更浓的香气,把那队乡勇给惊呆了。
“这是什么粮食,如此好闻!”
杜老八闻着味跑过去,有些傻眼。
陈家岭因缺粮有一半人被逼着出逃,这事在附近无人不知。
现在难道是见鬼了?
陈家岭要有这么多粮食,他们怎么会出逃。
捻起小块品尝,甜口带有点咸味的,还掺有油。
比起主粮,更像是点心,以前从来没吃过。
他忽的灵光闪现,想起了县衙税额还没达标的事,连连催促:“快!救火!”
重新坐起身的陈山,面对此情此景,只想再骂一遍陈浩春。
因为这群官差现在刨的正是他的家。
正常人谁家里不屯一屋子木柴过冬?
就那对兄妹人懒,打两捆柴就不动弹了。
所以他家烧得最慢。
关键是平时懒成一条死狗的兄妹俩,昨儿个愣是装了最多的仙粮。
干活时偷奸耍滑,捞好处时比谁都快。
陈山恨得牙痒,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杜老八蹲下来,给他理了理衣服,笑呵呵道:“说吧,你这什么仙粮是打哪来的?俺那些没了踪迹的同僚,是不是陈海给打杀了。”
陈海,便是陈山的大哥。
去年村中的青壮出走,便是他牵的头。
“你什么意思!”
“灵石县最近有流寇作案,不少富庶之家都遭到了洗劫,俺怀疑你们就是那伙流寇。”
陈山看着对方:“你想要什么。”
“好说。”杜老八笑了,“俺要求也不高,你把其它藏起来的粮食交出来,每月再送一批到俺杜家,你家老大的事,俺权当不知道。”
“俺大哥根本没回来。”
“你这粮食要怎么解释。”
“仙粮,自然是神仙所赐。”
杜老八哈哈大笑,压根不信。
“上好的精面,加了油盐糖调味,对你们来说确实是神仙才能吃到的粮食。”
乡勇队长也跟着笑,也觉得在山里生活的土老冒没见识。
陈山不语,他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
就在两边僵持之时,一道男声从山头的方向传来,声音不算大,却十分清晰。
“不愧是杜八郎,确实只是些用油盐糖调味的精面,这都让你给品出来了。”
杜老八回头一看,只见一少年昂首阔步地走来,后边跟着一群妇孺。
这走路带风的少年,正是陈雨丰。
杜老八皱眉,握紧刀柄。
视线越过少年与妇孺,警戒着山林。
仔细观察没发现埋伏,顿时松了口气。
问:“陈老二的儿子?”
陈雨丰作揖:“正是小子。”
“怎么,不躲了?不怕俺们了?”
“你们已经在沐神的注视下,要怕的也该是你们。”
杜老八戏谑道:“俺们?哈哈哈哈!叫木头的神仙是吧,俺们好怕怕哦。”
陈雨丰不悦,都在用目光杀人了。
忽而往西边的天空看了一眼,幸灾乐祸地说:“哈哈,沐神说确实该让你们害怕一下下。”
杜老八不屑道:“哼。装神弄鬼,有本事就把神仙请出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