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响应的是杜家的护院，稀稀拉拉跟着吼了几声“剿匪”之后，声音齐了。
然后是乡勇，接着是村子里的青壮。
有武器的高举武器，没武器的高举拳头，齐声声呐喊：“剿匪！剿匪！剿匪！剿匪！……”
一群不明真相的人，稀里糊涂的，愣是喊出了以死济之的气势。
北边，有三个行商打扮的男人沿路南行。
眼看就要到大杜村了，忽然听到有人高呼“剿匪”，而且越来越响。
他们吓得落荒而逃，全然不顾要拿来售卖的小物件，是否会磕碰坏了。
甚至嫌弃其碍事，把整个口袋扔了。
三人一路往北逃，逃进了王家村。
这个本该无人的村子，现在聚集着好几百人。
若是杜老八和板棍七在，定能在这群人中看到熟悉的面孔。
正是趁夜离开，又被裹挟着回来的王家村村民。
逃回来的三人从散乱的人群中穿过，来到村子里最气派的宅院里。
“大大大大哥！南边来了好多官兵！”
“至少来了一千人！”
“大哥，这里待不住，俺们赶紧离开吧！”
主座上，一个头上和脚上都缠着布条的男人，正是这群流寇的首领。
姓张，因在家中排行老三，而惯用“张三”自称。
拉起班底成为流寇之后，为了名号更响亮，也为了能吸引更多的人加入，他还给自己起了个“法外狂徒”的诨号。
“这么多！”
张三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又一屁股摔了回去，疼得他龇牙咧嘴。
缓过劲，他也稍稍冷静了些，问：“确认吗，真的有一千人？”
一人摇头：“俺只听到了声音，可能不是一千人。”
张三瞬间放松了许多。
只要人数没有破千，那些官差肯定不敢拼命。
另一个人补充：“俺觉得起码得有两千。他们喊出来的口号特别响，把树上挂的雪都震了下来。”
不等张三那口冷气吸到一半，第三个人又补充：“不止，他们光骑兵就有好几百人。要不是俺们机灵，老远就发现了他们，不然就回不来了。”
“对！”“没错！”“就是这样！”
两人纷纷附和，又提议：“趁官差没来，俺们赶紧逃吧。”
张三听到有好几百个骑兵，那还了得。
“快！通知所有人，俺们撤！”
他不光说，还以身示范。
靠旁人的帮助，一蹦一蹦地骑上了他的宝驹——一匹老迈的矮脚驮马。
以张三为首的团伙人虽然多，马匹却十分稀缺，拢共只有3匹。
一个庄稼汉模样的青年骑着驴过来：“山上还有两根铜棒棒没弄下来，咋个又要跑，俺们才刚到这半天咧。”
“那倒霉玩意四根就够俺们换很多东西了，快叫山上的兄弟下来。”
张三想到那些铜棍就来气。
刚上山时好好的，走到一半就有大量土石从山上滚落下来，还夹杂着几根又长又粗的铜棍。
他的额头是被石头砸伤的，为躲避滑落下来的铜棍崴了脚。
“俺在山上的婆娘怎么办？”骑驴的青年不满道。
“这里的就算了，下个地方给你重新找一个。”
“那不成，姓王的说那寡妇生得俏，她爹还是教书的相公。能生养又识字，这样好的女人肯定不好找。”
张三一个头两个大，来之前王家村的人把陈家岭的情况说了一遍。
这骑驴的当时就跟在边上旁听，然后认定了要抢那寡妇过来做婆娘。
作为张三团伙的武力担当，张三随口就许了他这个念头。
鬼知道他会这么执着。
“范围那么大的山体滑坡，上边怎么可能还有活口。赶紧的，把那边山上的兄弟叫回来。”
……
张三团伙前脚刚走，杜老八等人后脚就来到了附近。
此时的杜老二已经知道了自己被板棍七蒙骗的事实，气得他回头瞪了他一眼。
用眼神告诉板棍七，回到县衙再收拾你。
现在不声张，是为了不打击士气。
两百来号乡勇来都来了，总不能直接放回去吧。
要是回去后的解释是“闹了乌龙”，以后还怎么找县令要人。
所以只能将错就错。
同样，他也听说了弟弟在陈家岭上“遇到神仙”的事。
“这世间哪来的神仙，全是些愚民传的谣言罢了。”
“要是真有神仙，天底下哪里还会闹旱灾。”
杜老八就知道没人信他，脑子一转，生出了坏水儿：“二哥，敢不敢打个赌？”
“赌陈家岭上有没有神仙？说吧，怎么个赌法。”
杜老八嘿嘿笑道：“若是沐神是假的，家里的6根铜棍全归你。”
“你倒是懂借花献佛，那些东西又不全是你的，还有你手底下那些兄弟的。”
杜老八把手下唤来，将打赌的事说给他们听。
“俺支持长官。”
“俺也一样。”10
杜老二没想到弟弟的跟班这么忠诚，对他们不吝夸赞。
“成，那就说定了。在陈家岭上见不到神仙就是俺赢，家里那几千斤的铜料全归俺。到时候你们可别反悔。”
杜老八丝毫不慌，提出了他的要求：“你输了要帮俺聚拢快活不下去的人，让他们搬到陈家岭住。”
“这可不是小事，费钱又费神。不如换成钱，50贯如何。”
“俺现在对钱不感兴趣。”
杜老二完全不觉得自己会输，敷衍道：“随你，只要你不要后悔就成。”
“爹，你来不来？”
“也来吧。”杜员外叹了口气，应下了赌约。
对他而言，这事重在参与。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到山脚，发现周围散落着许多‘新鲜"的土石。
杜老二望着平平无奇的山，试图找到一丝所谓神仙的痕迹。
很显然，找不到。
“就这破山，要高不如王家村那边的高，要奇不如旁边那座，要景色也不如远方那些荒山。”
“八郎，你为什么会那么笃定这山上会有神仙。”
杜老八觉得奇怪，这叫什么问题？
“当然是俺见过啊。”
“沐神真实存在，跟那些虚头巴脑的家伙不同。”
杜老二从父亲那听过‘迷魂烟"的故事，在县衙做主簿的这些年也遇到过类似的案件。
是道德的沦丧？
还是人性的扭曲？
总之一言难尽，全都有。
他哈哈大笑：“走吧，哥哥带你上去揭穿那个沐神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