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后,老姚目瞪口呆。
他想错了啊!
神迹不该是三牲祭祀,求个三天三夜才会降临的吗?
哪怕不间隔个三年五载,也不该三五天就再度出现吧。
望见崭新的城墙和房子的顶部颜色变深,老姚意识到落雪在融化。
热乎刚出炉的?
短暂的学习让他知道水泥的硬化无需烧制,但架不住对砖瓦的认知在脑子里产生了惯性。
而且神使给的资料也说了,气温越高,水泥的硬化速度也越快。
指不定这些房屋城墙下来之前正被神仙用火烘烤着呢。
老姚跑到就近的新楼,伸手摸去摸。
微微有点暖,就刚触碰的时候能感受到。
这是……余温?
所以这不是“新鲜出炉”的?
是不是说,扩建小台村,本就在神仙的计划之中?
那么小台村压根就不是什么柴房,而是……新宅!
想到这,老姚有点后怕。
差一点啊,差一点!差一点毁了老朋友飞黄腾达的机遇!
然后他又替老郭高兴,哈哈大笑起来。
午后,风雪停。
数十人怀揣着喜悦往初阳城赶,他们要回去把家人接来小台村的新家。
两千余人的施工队则回到工地继续作业。
从初阳城到汾河的路早在几天前就拓宽了,这几天全是在用水泥和巨型竹板铺设路面。
今天只要能把小台村到汾河的后半段路铺好就能竣工,突如其来的暴雪,迫使他们不得不暂时中断施工。
回到工地,第一步是清理积雪,把土灶给清理出来生火。
第二步是去汾河里凿冰打水,给100口锅架到土灶上烧水。
气温零下,搅拌水泥需要用不超过80度的热水。
“冰水为零,开水为百。”
一句话,老姚就理解这80度是什么概念了。
证据就是提问“两杯60度的水混合”这个经典问题时,他没有回答“能得到一杯120度的水”这种蠢话。
这个男人甚至玩水玩出几个结论:比如洗澡水没超过50度,人体温度在35度左右。
而且在没有温度计的情况下,他能保证施工队用的热水都在70度左右。
挺聪明的一个人,李沐不大理解他的【自述】栏里写的是“此前穷困潦倒”。
道路上的积雪被清理到一旁,新路与旧路有两尺余的落差。
从断面可以看到,新路面的下层是厚实的水泥,上面并排铺着3块竹板。
老姚伸手按压断面的水泥,已经结冰冻硬了。
刚从神使口中得初阳城全是水泥筑造的时候,他以为又是如同“铝”那般的神仙造物。
可以无视寒冬造成的影响,只要时间一到就能变成石头的“岩泥”。
细读神使给的资料,才知晓它不过是一种更好用的“灰浆”罢了。
眼见为实,老姚在土建所里做了不少水泥砖做对比。
比如不同水温搅拌,室内外、不同气温、高度等的情况下放置。
为此他征用了办公楼的空房,让儿子儿媳轮班烧炭炉维持一竖列房间的气温。
今早出门前,暖房里的水泥砖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硬化,其中用高温热水搅拌的最硬。
放到室外和冷房里的都冻成了冰泥砖,带去解冻,会变得跟刚和好的状态差不多。
这证实了资料里写的是对的,水泥会“冬眠”。
那么冬眠之后硬化质量会降低这说明,大概率也是真的。
所以这几天老姚有些费解,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修路。
以水泥的特性,明显等开春转暖再修比较好。
劣质的大坝会溃堤,劣质的道路会让飞奔的快马绊倒。
若是传说中的八百里加急,恐怕能连人带马摔死。
经历了小台村的扩建,他不纠结了。
俺区区一介凡人,怎敢揣测神仙之用意。
“就当现在铺的是夯土路罢。”
第一趟热水就位后,修路作业正式重启。
这里没有工业化器械,全是人工用棍棒搅拌。
灌填路基用的是纯水泥,除了场地裹挟进去的泥土,没掺和半点砂石。
土木人见了直呼奢侈。
不到二里的工程,愣是干到天黑才完成。
次日,近五百头畜力从初阳城出发,浩浩荡荡。
有驴有牛有骡子,有的拉板车,有的驮竹筐。
在小台村装货,将大量水泥、竹板、木炭运往阳凉北关的卫城。
不久后,又有近八百头猪羊,挂着一个个麻布袋子,直奔阳凉北关的卫城。
沿途所经之村,无不有人围观尾随。
……
金军南下的流言已经在太原府的民众之间传开,有些富户早早就做好了举家南迁的准备。
若非河东经略宣抚使兼知太原府的张孝纯民望极高,民众恐怕会大规模逃离。
广阳郡王顶替了他宣抚使的职位,使得勉强维持稳定的太原府又蠢蠢欲动起来。
然而这位安顿下来后却不管不顾,明知道攀附过来的士绅是来打探消息的,仍旧天天与他们吃酒听曲。
他当甩手掌柜悠闲了,就得有人因此忙碌。
随行而来的宣抚司副都统便是这个人。
要在城内“辟谣”安抚百姓,又要到城外募兵扩充宣抚军,刚来没几天就已经像个飞速旋转的小陀螺了。
这夜,副都统忽然被上官召唤。
这腮下有胡须的老阉人一身酒气,衣着却是不苟,坐于主位端着腔调询问:“王副都统,灵石县的事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灵石县有什么事?
王副都统沉默不语,竟是想不起来那边有什么事要办。
“嗯?”久久得不到回应的广阳郡王怎会想不到,沉声问:“王禀,你是忘了还是没处理?”
王禀只得如实回答:“近来诸事颇多,不记得是什么事了,还望郡王提醒。”
“本王已七十有一,副都统怎的比老夫还要健忘。”
五十八岁的王禀只得压低头,不敢接话。
“知灵石县派人传信,灵石地区疑有方腊余孽,借以宗教之名招兵买马。你派人速去灵石县暗中调查,顺便把知县父子接来太原。”
经这一说,王禀想起了些内容。
回到住处,在书案那叠文件中找到了那封信。
在烛光下重新看一遍,他还是觉得写信之人有夸大之嫌。
雀鼠谷一带山多地少,非富饶之地。
南北又有三关镇守,人要有多蠢才会跑那么个地方造反。
但凡对周遭环境有所了解的人,都说不出“方腊余孽”这种推论。
很显然,写信之人应该是想借势在地方立足,“反贼”不过是骗上官出人的借口而已。
上官此前拿到密信后的敷衍,上任后啥都不管偏又惦记着这事。
看似矛盾的表现,得出这个结论后就说得通了。
这不禁让王禀好奇:那知县到底什么人,让他不想搭理又不得不重视?
琢磨了会,他把信一丢:管他呢。
唤来儿子,将事情交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