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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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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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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传廷见这么多中箭受伤的人,自己也带上了胶皮手套,准备亲自操刀。 他当然不是医生,但见识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比的,何况船长会主持安排船员各种演习,有怎么对付海盗的,有怎么灭火的。自然也有急救和自救的。 将所有受伤的人抬进医护营,手术室中白炽的灯光打开,首先被推进来的是方成汉。 卢传廷为了让他放松,朝他咧嘴一笑,随后便带上了口罩。 把医护营中业务能力全部顶尖的十几人叫来观摩,卢传廷拿起了泡在酒精中的手术刀。 方成汉见少帅亲自动手,不顾痛疼,赶紧翻身坐起。 “属下卑贱之人,怎能劳烦少帅亲自为我疗伤。” 卢传廷轻轻拍拍他,命令他躺下,淡淡的说。 “我汉家军所至,人人平等,再不可有此种想法。” 方成汉依然不能接受。 “我们是能够平等,可是少帅您!” 卢传廷打断了他,笑着说。 “都是爹生娘养的,有什么不一样,莫再说话,后面还有很多兄弟等着救治呢。” 方成汉只好依言躺下。 卢传廷割开箭枝边的衣服,箭头入肉寸半,四五公分左右吧。 卢传廷眼眸一眯,笑着说。 “箭头不是很深,便不打麻药了,方连长忍着点。” 方成汉也不知麻药是何物,取箭自然的是要忍着点的。 止血带扎紧,锐利的刀锋划破皮肤,顺着箭头的锋刃往下延伸。 一旁的花二娘用干净的药棉蘸去鲜血。 四周包裹箭头的血肉被分离,卢传廷提醒方成汉准备拔箭了。 其实这种的疼痛对于方成汉来说,并非难以忍受。 长时间生活在恶劣环境或者经常性受伤的人,对痛觉的感知会降低很多,而忍耐力却会上升。 只有生活条件好,被呵护的无微不至的人才会对疼痛异常敏感。 随着箭枝被拔出,方成汉只是闷哼了一声,并无多大的反应。 将溢出的鲜血擦拭干净,花二娘递过来一块毛巾,示意方成汉咬住。 方成汉不屑的摇摇头,居然还能开口讲话。 “不用,这点痛咱受得住。” 卢传廷也不管他,将伤口翻开,用镊子夹住药棉沾满酒精帮他消毒。 方成汉感觉一时间如有万千钢针在胸口处爆开,全身筋脉仿佛被大力撕扯。 双腿挺的笔直,斗大的汗珠一瞬间溢满脑门。 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 卢传廷示意大家将他摁住,端起杯中剩下的酒精浇了上去。 只把个七尺大汉痛的一阵阵抽搐。 取过针线,细细缝合,再敷上伤药,包上纱布。 大功告成,又和大家细说了一些他知道的外科知识。 比如一定要注意检查是否伤到动脉,或者在大血管附近之类的。 条件简陋。 十几个手术室的灯全部打开,观摩了一遍的年轻姑娘们就要亲自动手,先将腿部中箭的抬进来练练手。 一直忙到半夜,所幸都不是伤在要害,除了一人大出血外,其余的都还顺利,相比于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这种生还率已经堪称奇迹。 第二日依旧继续架锅造饭,引诱城里的溃兵或者民众来投。 可清军防范严密,原先的箭头也经过改造,抛射时杀伤力大增。 所以连日来收效甚微! 这让众人很是沮丧。 直至第四日凌晨,天将亮未亮之时,镇江北门有一队清兵,约百余人。高举着双手朝着孙德胜部走来。 搜身后确定这队人是真心投降,孙德胜才将他们的领头之人送来了南门主帅军帐。 这是唯一一批成建制投降过来的清军,卢传廷自然要亲自过问。 看着跪在面前的清兵,缓缓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见到主帅问话,那人赶紧压低了身子回道。 “启禀将军,奴才名叫夏永毅。” 卢传廷继续问。 “为什么投降。” 那人跪倒在地,似有些悲戚,缓缓说道。 “回将军,我等并非李成栋部属,兄弟们早就断粮,李成栋不但不给粮食,还逼着我们去做那些腌臜之事,押着民夫去堵门。” “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所以就借着夜间值班的机会,将李成栋的狗腿子们全部杀翻,才逃出城来。” 卢传廷盯着这人说话的神色,知道真假参半,活不下是真的,杀翻李成栋部多半是吹牛,又问道。 “那你是属于清军哪一部的?” “禀将军,奴才是孔有德麾下。” 卢传廷想,孔有德也不是啥好鸟,但既然已经受降了此人,也不好再追究,于是抬抬手说。 “别跪着了,起来吧,说说李成栋部在城里的部署。” 夏永毅起身,依然将腰弯的很低,卢传廷看着他这个样子。 不由想起后世人嘲笑满清大臣的朝服,都是后腰与膝盖两处最先炸丝。 看样子多半是真的,卑躬屈膝久了,可不就是后腰和膝盖的布料受损最严重。 思绪正在挥发,夏永毅声音传来。 “启禀将军,西门宽大,李成栋的兵力大部都集中在那边,其余三门兵力都不足一万,但是却驱赶了大批的平民。每个门至少有五六千人。” “城中的粮食也几乎被他搜刮一空,都囤在西门军营里,老百姓两天才能喝半碗稀粥,我们这些不是他部属的,一天也只有一个馒头。” 卢传廷不由有些愤怒,这人的心是怎么长得,真是够狠。 卢传廷接着问道。 “可知他每夜住宿在何地。” 夏永毅回道。 “回将军,李成栋此人十分谨慎,每日都会换营房,除了他的亲信部下,别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住哪里。” 卢传廷不由腹诽,谁说古人愚蠢的,这人又狠又辣还谨慎。 对付这种人只有比他更狠更辣才行。 可是面对几万平民,卢传廷实在下不去手。 即便是下的去手,也会大大的影响汉家军的声名,将来不知道某个时候会被人拿出来说事。 历史上被人抓住把柄后攻讦而导致的动乱数不胜数,所以会贻害无穷。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大义有亏"。 正左右为难之际,警卫进来报告。 是阎应元已经把五峰山战事全部了结,率领大军前来相助。 卢传廷大喜过望,命人将夏永毅带下去,赶紧出营迎接。 只见前方三骑疾驰而来,当先一人方脸长髯,气色超群,俊逸非凡。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年纪。 后面跟着的两骑分别是沈不浪和秦阳。 见少帅亲自出来迎接,三人也是远远的下马,阎应元行至面前,单膝而跪,抱拳拱手。 “江阴典史阎应元拜见少主!” 他称呼的不是少帅,而是少主,这让卢传廷一愣,少年脸上的笑容荡开,眼神变的明亮光彩,几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 汉家军中想称呼他少主的自然是大有人在,除了默许顾炎武称他一声主公外,其余的人皆被拒绝。 而卢传廷为什么如此在意江阴战场的得失,自然与面前的这位阎应元分不开关系。 纵观整个明末,气节强如此公者少之又少,扬州殉国的史公算一个,士林众人更不必提,想起来都觉得羞耻。 而相比节操,能力方面此人才是真正的一骑绝尘,以六万未经训练的义兵,集一城之力,强抗清军二十四万精兵强将,令清军折损三王十八将,丧师七万五千余人。 这种战果即便是后来百战不屈的张煌言,相比也为之逊色不少,张煌言功绩虽大,但却是集了南明小朝廷全部的财力物力,还有郑成功的一支偏师相辅,而且这两人虽仅仅相隔五年,但是清军的战力在彼时已经断崖式下跌。 而阎应元对阵的清军,战力却是最鼎盛的时期,可想而知此人的胆略、气魄、手腕是何等的惊人。 卢传廷一直将此人视作偶像,所以才有了对袁长青说的哪句‘你可以不信我,不可不信阎公矣"。 如今这一声‘少主",真的把卢传廷喊的全身通透,畅快无比。 哈哈大笑声中,卢传廷双手将阎应元扶起,拂去他膝盖上的灰尘,眼眸盈满笑意。 两人初次见面,相互审视间都顿生好感,卢传廷一把抓住阎应元手腕,相携进入军帐。 各自坐定后,卢传廷心情大好,一番寒暄更是觉得心意相通,不知不觉已是午间。 如今镇江城未破,两人也觉得过于亲热了,阎应元毕竟稍长十几岁,当先提起。 “主公如今作何打算。” 卢传廷细细的将镇江的情况说了清楚,不由叹息一声。 “李成栋此人心黑手辣,若想在保住百姓的前提下,拿下这镇江城,怕是万难。” 听完后的阎应元也眼眸收缩,寒光凌然。 用完午饭后,两人都来到了南门前,在此架锅造饭的炊事班战士也忙的满头大汗,喇叭里的录音一刻不停的播放。 阎应元细细审视,知道这是主公的招降之策,但是收效甚微。 阎应元早就见识汉家军各种匪夷所思的操作,如今见到这些奇怪的东西也不以为意。 绕着几个军营转了一圈,阎应元悠悠叹气。 “如今要想不伤镇江百姓性命,唯有招降李成栋一途。” 卢传廷不是没想过招降他,但一想到这个沾满同胞鲜血的刽子手,居然被如此轻易的放过,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心中如同吞下了一只死苍蝇般难受。 不由得摆手拒绝。 阎应元摇摇头说道。 “不论是明廷还是清廷,即便招降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何况此人虽狠,但做事还算果断,随高杰投降明廷后也算忠心,后来投降清廷,更是屡立战功,不若主公也将他收入麾下,只需暂时安抚住,将来再想法子收拾他便是。” 此言一出,卢传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阎公,我可看错你了,我汉家军煌煌正义之师怎么能这么做。 不由得声音有些低沉。 “阎公休要再提,我汉家军断不会做此种阴损之事。” 阎应元听他说完,看着他郑重的表情,眼眸开始放光,手捋长髯仰天哈哈大笑。 “陈明遇果真所言非虚,主公当是这天下少有的贤君明主。” 说完单膝跪倒,抱拳拱手,声音慷慨激昂。 “请主公予我调度全军之权,应元十日之内必拿下镇江,保百姓毫发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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