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宁染拿着教案，走进教室。
室内五彩缤纷的装饰和小巧的桌椅，处处透露着鲜活，雀跃的气息。
窗外的阳光映在宁染的脸上，把她的侧面轮廓勾勒地娇美清晰。
宁染垂下眼睛，看到桌子上摆好了用彩纸做成的动物头饰。
其中，小白兔的头饰做的惟妙惟肖。
长长的耳朵，红红的眼睛，还有那一身的洁白。
刚刚缓和下来的情绪，再次泛起波动。
宁染甩甩头，强制自己冷静。
她努力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说，“小朋友们，今天我们来学一个好听的儿歌，名字叫，小，小兔子乖乖。现在，我们先总体听一遍儿歌，好不好呀？”
“好！”
孩子们乖乖地坐在台下，仰着小脸看向她。
一双双黑亮的眼睛，透着天真和懵懂，美好的不真实。
宁染揩掉鬓角的冷汗，将手放在鼠标上，点开了播放键。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欢快的儿歌声，响彻整个教室。
宁染僵硬地站在讲台上，只觉得耳膜正被密密匝匝的钢针来回穿透。
她将指甲嵌进手心，尖锐的疼痛顺着神经爬上去，终于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彭”地一声！
不知是谁踹开了教室的门。
一群人涌进来，他们将镜头对准宁染，劈头盖脸地高声质问：
“你就是那个被网友们唾弃的宁染吗？”
“请问你受人养育，却恩将仇报，是心理扭曲的原因吗？”
“都说长的漂亮的人，心却特别狠，你觉得这条传言，符合你本人的行事作风吗？”
“现在网友们都在劝你回头是岸，赶紧回去给老家的亲人们磕头认错，你是怎么想的？”
“你身为幼儿园老师，本应该教书育人，以身作则，现在却做出忘恩负义的不道德行为，你想过后果吗？宁染老师！”
“……”
宁染怔愣在原地。
她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摄像头，仿佛里面掩藏着恐怖的怪物，时刻准备着张开血淋淋的爪牙，向她扑过来。
“别，别过来……”
宁染倒退两步。
记忆如同一支利箭，强硬地扯着她，来到了在福利院生活的童幼时期。
昏黄的光影中，如花骨朵一样的小女孩，脱掉衣服，站在摄像头前。
一道听上去和蔼又温柔的声音，如同梦魇里的魔咒，从阴暗里伸出触角，“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让叔叔进来……”
“呕！”
埋藏在心底里的东西翻滚起来，连带着五脏六腑开始抽搐。
宁染用了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坚硬外壳，在摄像头和儿歌的双重刺激下，刹那间土崩瓦解。
她像个被拔了刺的刺猬，鲜血淋漓地躺在那里，任人宰割。
“救，救救我……”
宁染摇摇欲坠，想伸手抓住什么。
可周围的人都像见了鬼一样，纷纷后退。
“这女的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谁知道啊！可能是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现在开始装病了呗！”
“对，一定是怕自己身败名裂，装病博取同情！”
“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如果说，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那我愿意做其中一片雪花。”
“哈哈哈，就是！没良心的东西，死了也没关系！”
“还装病呢！赶紧把她这幅神经病发作的样子拍下来！太搞笑了！”
“对！发到网上去！让广大网友们解解气！让她忤逆不孝！让她狼心狗肺！”
“救救我……”
眼泪从宁染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她拼尽全力，却也只能从嗓子里发出无助的喘息。
有谁能救救她？
谁来救救她？
不，没有。
就像当年，没有人会去那阴冷，潮湿，充满死气的福利院里去救她们一样。
从来都没有……
宁染绝望地闭上眼睛，像破布娃娃一般，倒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