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衣几个起落。
不多时就回到了孤云山庄主殿。
“一盏茶的时间，大师姐肯定就回来了。”
“你别忘了，大师姐已经晋升宗师高手，五感之敏锐、脚力都非比寻常，我猜她半盏茶的时间肯定会回来，说不定更短。”
上官海棠和铁心兰分别坐在一个方几案的两侧，地面散落着零零碎碎的瓜子壳，大殿里“磕哒磕哒”的嗑瓜子皮声音此起彼伏。
李寒衣刚接近主殿门口。
便听到了两个人漫不经心的讨论声音。
“哟，大师姐回来啦，我就说大师姐半盏茶的时间就够了的。”上官海棠看着门口的李寒衣道。
说完把手里没磕完的瓜子丢进桌上的小碟子里。
拍了拍手上残余的灰尘。
然后朝李寒衣招手：“大师姐快来，斗地主三缺一，就等你呢。”
李寒衣俏脸上依旧带着一抹绯红，再次蹙起眉头，不解道：“斗……斗地主？是什么？”
怎么尽是些自己听不懂的东西？
……
话分两头。
此时再说小鱼儿这边。
“所以……”
“你是说大姑姑、小姑姑其实算是我的半个仇人了！？”
饶是花无缺一向没什么表情，听完小鱼儿讲述的来龙去脉之后，也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满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在移花宫生活了十几年。
一直以来，他都把邀月、怜星当做师尊，也是亲人一样尊敬爱戴。
他只以为自己是个被抛弃的婴孩，若不是被大姑姑、小姑姑收养，说不定十几年前就已经横死街头了。
结果小鱼儿告诉他。
亲爹是玉郎江枫，亲妈是移花宫的宫婢，杀父仇人是大明江湖颇有威望的仁义无双江南大侠江别鹤……
至亲的大姑姑、小姑姑养着他，只为让他们兄弟相残！？
离谱，这很离谱！
花无缺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但是……
随着小鱼儿的讲述，他的脑海里也浮现出邀月、怜星往日里的许多反常举动，当时只是觉得奇怪，但和小鱼儿讲的这些事情相互呼应起来，似乎……就可以理解了。
大姑姑和小姑姑曾经失态地看着自己发呆，甚至带着些许暧昧。
小姑姑看着自己，呢喃着：“像……越来越像了。”
明明大姑姑是自己的师尊、是至亲，偶尔却又能看到她眼里的恨意。
仿佛透过自己。
在看着另外一个不存在的人。
小姑姑说：“他不是他。”
还有……
如此诸多的场景，此刻在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一样放映着。
情感上。
他是不愿意去怀疑两位姑姑的。
这种感觉就像：你从小在一个富庶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父母对你也好，甚至把你当做唯一的接班人来培养，然后突然跳出来一个人说，你的父母其实是你的仇人……
可是记忆里那一个个怪异的画面，和小鱼儿口中讲出来的“故事”又无比吻合，仿佛是在拉扯着他的神经，让他从理智上想要去相信小鱼儿所说的一切。
“没错！当然，我们爹娘之死，真正的罪魁祸，还是那个假仁假义江别鹤。”小鱼儿应声道。
花无缺没有说话，面上却露出极度纠结的表情来。
说到底也是在心里尊敬爱戴了十几年，是师父也是亲人一样的存在，这样的事情人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令人难以接受。
良久，花无缺沉声道：“我回一趟移花宫！”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小鱼儿立刻拉住了花无缺：“你要回去干嘛？找那两个婆娘对质？”
花无缺点头：“嗯，我想听大姑姑、小姑姑亲口说。”
小鱼儿一脸无奈。
“老花，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邀月那个婆娘可是视我们兄弟我眼中钉、肉中刺啊！她会留着我们俩的性命，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兄弟相残，以宽解她心里那个变态的复仇欲望。”
“怜星倒是还好，要不是她，我们俩十几年前就完蛋了。”
“不过怜星可不敢忤逆邀月的吧？邀月那婆娘要是知道我们俩已经知道真相，你说她会做什么？”
花无缺被蒙蔽了眼睛智商下降，小鱼儿自然还是很理智的。
被小鱼儿这么一点。
花无缺也冷静下来不少，喃喃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大姑姑应该会毫不留情，一掌劈死我们。”
作为邀月怜星唯一的亲传弟子。
花无缺何尝不知道邀月的个性？
虽美若天仙。
却永远杀伐狠辣。
“那不就结了？你去找那个婆娘质问，不是找死吗？还“如果我说的是真的”，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没数？”
“用你那脑袋瓜子想一想，就知道我师父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归根结底，你不愿意相信罢了。”
小鱼儿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他是不可能放花无缺再回去移花宫了。
花无缺沉默下来。
没有再说话。
毕竟人的情感太过复杂，突然接受这样的消息，总需要消化的时间。
小鱼儿看了一眼花无缺，眼珠子略略转动了两下，嘴角噙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提议道：“不如，我让邀月亲口说出来，承认此事。”
他也知道。
花无缺并不是无法确定事情的真假。
他只需要邀月一句话而已。
“回移花宫？但你不是说大姑姑一定会杀了我们吗？”花无缺面露不解之色，不知道小鱼儿想干嘛，前面不让他回移花宫，现在又说这话。
“谁说要回移花宫了。”小鱼儿白了他一眼。
“那你说让大姑姑亲口说出来，是什么意思？”花无缺问道。
“把她骗出来。”小鱼儿道。
“可……就算你有法子把大姑姑骗出移花宫来，只要我们面对的是大姑姑，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花无缺有点懵了。
令江湖诸多武者闻风丧胆的，又不是移花宫这个地点。
而是移花宫里，邀月这个人，她在哪里，危险就在哪里，只要和她面对面，就很难独善其身。
“回孤云山，有人能治她。”小鱼儿笑着道，“对了，忘记跟你说了，我师父朱榑，就是江湖上传闻里那个不学无术、顽劣不堪的废柴齐王，他现在被洪武大帝丢在应天府京郊的孤云山上，关禁闭。”
“你应该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自报了姓名吧？”
“那就是真名。”
说起来，小鱼儿现在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花无缺再次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他是……那个齐王朱榑！？”
小鱼儿背靠一棵大树树干，双手环抱，抖着腿道：“千真万确。”
“总之这件事情有点复杂，我也没搞明白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但他的身份是一点都不假的，这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
花无缺点了点头。
因为心里对于自己身世的故事太过震撼，所以没有过多纠结此事。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另一件事情：
“就算他真的是齐王朱榑，但我们去孤云山又能如何？大姑姑的武道境界深不可测，只要我们两个人和大姑姑面对面摊牌，必死无疑。”
“纵使朱榑是朝廷的亲王，但九州大陆上，向来是江湖事江湖决。”
“别说朱榑是一个被皇帝厌弃的亲王，便是那代表朝廷管理江湖事务的铁胆神侯（秦王）朱无视，也发号施令不到大姑姑头上去，最多她对朝廷会有所顾忌，不会对朱榑出手而已。”
“但朱榑阻止不了大姑姑对我们出手，我们……”
花无缺一番分析，说到这里却戛然而止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
在自己的各种分析假定之中，已经下意识地把小鱼儿所说的一系列“身世”相关的事情，当成了一个既定的事实。
再以此去揣测邀月会有的反应……
也就是说，他的深层次意识里，已经相信了这件事情？
小鱼儿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哈哈哈哈！老花，你看吧，你已经认为邀月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兄弟相残了，只是你还是不肯相信罢了。”
“……”花无缺目光闪烁了一下，面色纠结，陷入沉默。
“我知道你只是想要一个尘埃落定的结果，我会让你听到邀月亲口说出来的。”小鱼儿道。
他向来聪明，知道花无缺这种情况，要是不让他撞到南墙，彻底死心，他始终会抗拒自己的身世。
沉吟了好一会儿。
花无缺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黯淡：“算了，不必冒险。”
他承认，小鱼儿所说的一切，自己其实已经信了八九分了……
小鱼儿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不冒险，在孤云山，邀月动不了我们俩。”
花无缺面无表情地靠在旁边另一棵树干上。
摇了摇头。
“小鱼儿，你从小生活在恶魔岛，与世隔绝，没见识过大姑姑的脾性与厉害，也不明白朝廷和江湖之间的关系。”
“这个世界，是以实力为尊，靠拳头说话的世界，江湖上的各大门派、诸多江湖客或许对朝廷会有敬畏、顾忌之心，但朝廷对江湖是没有绝对的压制性和号召力的。”
“不是他齐王朱榑说一句话，大姑姑就不敢动我们的。”
花无缺只道小鱼儿不懂江湖事，苦口婆心地劝告道。
小鱼儿龇着牙笑露出一副贱兮兮的笑容来。
“噢对了老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记告诉你了，我师父他……是陆地神仙！”
说完，小鱼儿调皮地朝花无缺挑了挑眉。
花无缺虽没说话，却紧蹙起眉头，歪着头看向小鱼儿，面瘫的他，罕见地露出了一个“你要不看看你在口出什么狂言”的丰富表情来。
齐王朱榑。
印象里也就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已。
之前在黄山山脚下的时候，虽然他摸不清楚对方确切的武道实力，但根据他一贯的经验，估计着，大概是宗师境界的实力。
十六七岁的宗师高手。
就是放眼整个九州江湖，也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了。
但这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他自己本身就是十五岁的年龄晋升了宗师之境，不过这也是在他武道天赋卓绝、从小到大日耕不辍、再加上移花宫心法武功妙诀的诸多前提条件下达成的。
但是你小鱼儿说，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是陆地神仙？这不是在满天胡地的吹牛皮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对此。
小鱼儿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别说是花无缺，就是江湖上那些德高望重的武道高手听到这消息，也没办法淡定。
他挑了挑眉。
“我知道这件事情听起来很离谱。”
“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情千真万确，否则我小鱼儿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天打雷劈一百次！”
“我亲眼看到东厂副督主刘喜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一闷子。”
“我寻摸着，要不是因为刘喜怎么说都算得上是朝廷的人，恐怕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时候，在我师父主动出现之前，刘喜，包括大宗师高手狂狮铁如云，都察觉不到他的一丁点儿动静和信息。”
“你说这样的人该是什么武道境界？”
“说他是陆地神仙，还算是我小鱼儿说得太保守了。”
小鱼儿也不卖关子，直言道。
花无缺目光闪烁，就算小鱼儿这么说，心里还是不大相信。
十六七岁的陆地神仙。
还只是保守估计。
这已经完全颠覆了所有武者的固有认知和常理了……
“你可以不相信别的，但你总得相信，我小鱼儿不会拿自己的命来逗你玩儿吧？”
“走！跟我回孤云山去。”
见花无缺一副呆愣模样，小鱼儿笑着道。
“想要把邀月诓到应天府去也简单。”
“你只需要通过你们移花宫的情报系统捎个信儿回去，就说小鱼儿已死，在孤云山被你大卸八块，轰成了血肉齑粉，头颅都带不回去啦！”
“邀月等着你我兄弟相残，都等了十几年了。”
“你说她要不要连夜从绣玉谷赶到我小鱼儿的尸块面前，亲口把真相告诉你，完成她这复仇的最后一环？”
对于如何让花无缺彻底死心，然后拜入孤云派，小鱼儿心中早已经有了成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