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乔峰……！？”
“你不是应该在……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那张自己曾在暗中端详过无数次的脸，萧远山一颗心脏疯狂跳动起来！
差点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峰儿”，但终究被理智克制住了。
下一刻，便又变成了之前那种复杂的眼神：
意外、震惊、犹疑、不解……
乔峰也不由心头一跳。
完全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与之前的的确确就是同一个人！
可他心中也愈发纳闷起来。
此人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又为何要杀害自己的父母和启蒙恩师？
“嫁祸！”乔峰能当丐帮帮主，脑子自然灵活。
他易容成自己对玄苦师父出手，若是得手了，整个大宋江湖都会知道：契丹人乔峰狂性大发，杀了自己的启蒙恩师！
更有甚者。
不止玄苦师父之事意在嫁祸。
就连对爹娘下杀手，或许也在这个目的！
之前他和那黑巾蒙面的神秘人对过一掌，对方用的掌力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降魔掌》！
刚刚对玄苦师父出掌，用的同样是《降魔掌》！
而这一门掌法。
恰恰就是他自己也会的！
“如果不是二弟一路催促，我必不会那么着急赶路，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那黑衣人之后才回到家里。”
“彼时爹娘已经惨遭他的毒手了。”
“我一回家见到的只能是爹娘冷冰冰的尸体，若这时候再有什么人进来“目睹”这一切，我就成了杀父杀母的大罪人！”
“而我若没有提前来见玄苦师父，玄苦师父对我没有防备，对方又是武道实力强横无匹，说不得就要得手，我又成了杀师恶人！”
“嘶……”
想出一点苗头的瞬间，乔峰脑海里立刻就千回百转，推演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而后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股寒意再次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孤云派那位。
不仅仅救了爹娘和玄苦师父，更是把自己从万丈深渊回来了！
一时之间，乔峰心中五味杂陈。
与此同时。
萧远山心中何尝不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他不明白。
明明自己一刻也不曾耽搁，立刻就上少室山来找玄苦了，结果本该在家里呆着的好大儿，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面前，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就好像提前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一般。
知道自己要杀乔三槐夫妇，又知道自己要杀玄苦和尚。
这怎么可能？
世间已经没人知道还存在他萧远山这么一个人了，更别提猜到他的意图和想法了。
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诡异！除了诡异还是诡异！
他感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一般，可怕极了！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眼神对峙了片刻，乔峰下眼睑微微一颤，目光无比凌厉：“你是谁？你想嫁祸我是不是？你想让世人都认为我乔峰杀父杀母杀师是不是？为什么！？”
萧远山心头一跳。
只能暂时强迫自己收回心绪，目光在乔峰和玄苦二人身上流连片刻后，再次默不作声，飘然而去。
乔峰踏前几步想追出去。
但他知道对方武道实力不俗，身法同样不弱，一个陆辰神仙高手一心想逃，自己是追不上的，便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
转而转头看向玄苦，问道：“玄苦师父，您没事吧？”
玄苦摇了摇头：“好在你来看我了，我留了个心眼儿，这才能立刻作出反应，除了体内气血有些激荡，没有大问题，调息片刻就好了。”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那贼人怎么与你一模一样？你似乎认识他？”玄苦有些疑惑道。
乔峰关上房门，目光有些复杂地长叹了一口气。
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问道：“玄苦师父，您知道我是契丹人吗？”索性要探寻身世的，不如直截了当。
玄苦脸色微微一变，难怪上少室山来了。看来正是为此事而来。只是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半晌才道：“峰儿，你已经……知道了？”
尽管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乔峰心中还是一沉，眸光黯淡了许多：“我果然是契丹人……”
“那师父可知当年发生的事情？我为何会被带到少室山来？又为何会被送给我爹娘抚养？是否当年有人杀了我的亲生父母？”乔峰一颗心悬了起来，却还是把心中的疑惑一股脑儿地问了出来。
他现在的身份极其尴尬。
他害怕听到答案，可又不得不听这份答案。
可惜玄苦摇了摇头：“我只知你是契丹人，但你的身世来由我却不甚清楚。”
这句话倒是没有作伪。
当年雁门关之战的参与者中，并没有玄苦。
这种因轻信他人而错杀好人的事情，每一个参与者自然都是没有脸面和旁人提起的，玄苦不知道其中内情实属寻常。
乔峰知道玄苦师父佛法精深，为人坦荡。
绝不会对自己说假话。
眸子里不由略略露出一抹失望：如果玄苦师父也不知道的话，此事就不好查了。
“那我爹和我娘……？”乔峰试探性问道。
“他们见识不多，估计看到了你身上的图腾也不会太过在意，约莫只以为你是个寻常弃婴吧。”玄苦道。
乔峰轻叹了一口气：“玄苦师父说得也有道理。”
同时，心中也决定不和乔三槐夫妇戳破自己的身世。
他们并非武林中人。
若是自然贸然去质问，反而容易让两人心中惴惴，不得安生。
再者，他们什么都不知情，问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峰儿，为师虽不知道山下发生了什么，但……无论你的出身是怎么样的，最关键的是你要看清自己的内心，不要轻易被他人的评价和看法影响。”
“可曾记得师父第一次教你的佛偈？”
玄苦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蒲团之上，神色平静地盘坐着，双手合十，不急不缓地道。
乔峰点了点头：“是祖慧能所作《菩提偈》。”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弟子受教了。”
乔峰缓缓念出佛偈，不知不觉心中便平静了许多。
玄苦点点头：“峰儿，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切不要一时糊涂乱了心。”
乔峰点头：“多谢玄苦师父。”
“不过此事蹊跷，这次又涉及到了我爹娘和玄苦师父，无论如何，还是应当调查清楚，就不久留了，弟子告退。”乔峰抱拳道。
说完，还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在弟子查清真相之前，还请玄苦师父万加小心才是。”
玄苦以淡淡一笑应之。
旋即略带一丝好奇地问道：“此次你早知会有人对我出手？”
乔峰点头道：“正是，所以弟子才赶上山来。”
玄苦微微蹙眉：“可你似乎连假扮你的那人是谁都不知。”
乔峰再次点头：“说出来玄苦师父可能不信，早在弟子还在无锡的时候，就有人预料到了此事，所以弟子才能提前做出应对。”
“在玄苦师父之前，我爹娘也差点惨遭对方毒手。”
“好在这一切都有人提前告知了弟子，否则爹娘和玄苦师父恐遭劫难，弟子也要万劫不复了。”
“哦？还有这样的事？”玄苦奇道，但很快就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并不想一探到底，而是声音平和地道：“或许这是冥冥中的一份机缘呢？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更是个好孩子。”
乔峰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玄苦师父过奖了。”
……
和玄苦又唠嗑了几句。
乔峰便告辞离开了少室山，再次回到自家的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淡金色的落日余晖给院子的每一处镀了一层金。
远远的。
乔峰便闻到了院子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味。
“峰儿，你回来啦！快去洗洗手，正等着你吃晚饭呢！”在院子里劈柴的乔三槐面上露出一抹喜色，招呼道。
“哎。”乔峰轻轻应了一声，鼻头眉梢都是酸酸的，就差一点儿……他就再也没有家可回了。
正想着，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乔峰甩了甩头，把那些不好的想法，没有发生的“如果”都抛诸脑后，小跑着进了院子，迫不及待地从菜碗里徒手抓了块肉丢进嘴里。
乔母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立刻拍了下他的手。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家里没人也就罢了，家里这还有客人呢！”乔母声音柔和地训斥道。
段誉立刻摆手摇了摇头：“大哥和我是结义兄弟了，伯母不必把我当什么客人的，嘿嘿嘿。”
其实，他反而对乔家这种气氛欢喜极了，他从小在大理皇宫被人娇生惯养，吃穿用度固然不差，可是娘亲大部分时候都在道观里，爹爹就更……一言难尽。
这种普通的家庭生活，反而是他最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段誉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还好有师父料事如神，师父多次解了我的危困，如今又救了大哥一家，什么时候有机会见一见师父他老人家就好了。”
乔三槐拿了碗筷过来。
四人落座又是一顿大快朵颐。
待乔三槐夫妇吃好各自去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之后，桌上便只剩下乔峰和段誉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段誉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哥，那蒙面的黑衣人当真去杀玄苦大师了？”
乔峰点头：“易容成了我的样子，要不是我提前去见了玄苦师父，只怕玄苦师父真要着了他的道儿了。”
段誉拍了拍胸脯，一脸骄傲之意：“我就说我师父厉害吧！”
听段誉提起他那位师父。
乔峰面上不由露出一抹肃然起敬之意，同时还有十分的好奇，问道：“二弟，老听你说你那位师尊，大哥可欠了他天大的恩情啊！不知他老人家是怎样一位人物？也不知我乔峰何德何能……竟能承蒙他如此相帮。”
乔峰闷头往嘴里倒了一整碗酒，神色感慨。
段誉也陪了一碗，却是微微蹙起眉来：“我师父啊……不怕大哥笑话，其实我还没有见过师父他老人家呢！”
“其实我是由江师姐他们代师收徒的。”
“当初，小弟在大理发生了一些荒唐的事情……”
段誉面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却也坦坦荡荡地开始说起了自己之前的事情。
从自己离家出走在无量山上游玩开始，到叶二娘之事，到万仇谷发生的种种……
一直讲到了天龙寺碰到的吐蕃番僧鸠摩智。
奇异的测算能力。
深不可测的武道实力。
还有那从未听说过的，玄奇的武道心法《道心四诀》……
听得乔峰脸上异彩连连。
也不知讲了多久。
说到最后。
段誉不由万分感慨地道：“也不知我段誉何德何能，竟只因为师父一句“师徒之缘”，师父便替我测算许多，泄露天机，细心谋划，赠与心法，直接成就了我现在的大宗师级武道实力……”
“虽然我对江湖武林了解不深，却也知道那些术士若泄露天机，都是要损自身的气运或是寿数的。”
“我师父当真是位光风霁月之人。”
听段誉这么说。
乔峰放下手里的酒碗，面上不由露出一抹担忧之色：“你师父为你泄露了天机，如今又为我泄露了天机……前辈……承受得住吗？”
段誉摇了摇头：“我心中也十分担忧。”
顿了顿，他又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目光骤然一亮，深吸了一口气：“嘶……”
乔峰有些好奇道：“怎么了，二弟？”
段誉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而后面上露出一抹恍然之色。
“师父说与我有师徒之缘，所以让几位师姐帮我良多又不计一丝回报……如今同样是如此帮着大哥……”
“莫非大哥与我师父也有师徒之缘？”段誉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