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了。
这是陈述成为大学生后，第一次回家，隔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陈述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又看了眼公交车里穿着校服的学生，有别样的心情。
“这就是大学生的感觉？”
陈述膨胀了，莫名感觉高中生有点幼稚，和小朋友一样。
好像他突然之间就长大了。
“离开家，原来离开家，就代表长大了……”
陈述感觉自己成长了许多，惆怅的同时，心中也有古怪的快乐。
……
……
乘坐公交车，下了车，大街上车水马龙，到处是人间烟火气。
陈述走着，来到熟悉的小巷。
“叔，好久不见……”
看到邻居叔叔，陈述刚举手想打招呼，叔叔眼神不好，愣是没看到他，直接擦肩而过。
“叔啊，眼神不好戴眼镜啊……给我整尴尬的。”
陈述嘟囔着，不过他也不在意，继续往前走。
……
……
他的家在农贸市场附近。
一路上到处是小吃餐厅摆摊，比如当地特色的鱼丸，糯叽叽，沙县小吃，莆田卤面……各种美食应有尽有。
这些店铺的老板都是老面孔老熟人了。
“土豆一斤三块。”
“辣椒一斤三块。”
“没有油，特别香，特别好吃。”
熟悉质朴的吆喝声，一声声入耳，陈述不禁一笑。
奇怪了，以前觉得啰嗦的声音，现在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空气里确实是家乡特有的味道。
陈述托着行李走。
有一家水饺店，是陈述堂姨开的。
“陈述，回来啦！”
卖水饺皮的林阿姨正在店里包水饺，看到门口经过的陈述，忽然大声招呼了一句。
“阿姨！”
陈述闻声停下脚步，侧过身，和阿姨礼貌点头招呼。
“陈述啊，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阿姨在笑。
“今天放假，放假了就回来了。”陈述说。
“什么时候走啊？”
“开学了就走了。”
“几号开学啊？”
“具体的我也没记，放假半个月，元宵肯定待不了。”
陈述笑着说。
后来阿姨又问他成绩怎么样，谈女朋友了吗。
陈述回答得一丝不苟，成绩还行，女朋友暂时没有。
“大小伙没对象，该找啦！”
阿姨重点却不在成绩上，反而很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陈述无言，他才大一，丝毫不着急好嘛。
“你找了女朋友，你父母泉下有知，不知会多开心。”
陈述默然，他对父母毫无印象，为何孩子一定要和父母扯上关系？
“行行，快回去看奶奶，慢点走啊。”阿姨又说。
“好，阿姨，拜拜。”陈述挥了下手，礼貌告别。
……
……
他家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老房子，在大街旁的小巷里，和外面热闹喧嚣的市场相比较，格外寂静，仿佛处在两个世界。
大过年，小巷居然在修路，路面坑坑洼洼，到处是钻孔的痕迹，不是很好走。
陈述走进小巷，小巷旁边一棵不知什么品种的树，底下一地干枯的落叶，有一条大黄狗正趴在落叶上面晒太阳。
大黄狗看到他突然眼睛睁大下，然后站起身，摇着尾巴，呜呜地叫，很高兴的样子。
“卡子好久不见啊……”
陈述微微笑了下，和大黄狗打了声招呼。
大黄狗一直在他身后跟着。
陈述突然想起过去和狗狗在这里晒太阳，在小巷里钻来钻去，画面好像还是昨天。
终不似，少年游。
感慨着，一路拖着行李箱，陈述上楼，推开门就看到奶奶拿着菜刀在厨房切菜。
陈述笑着说了声：
“奶奶。”
奶奶愣了一下，看到陈述，立刻放下菜刀，站起身向他走来。
“回来啦。”奶奶有点高兴，手都在轻颤，用围裙擦着湿漉漉的手。
“奶奶，来来来，我们好好抱一下。”
陈述没嫌弃，说着拥抱了一下奶奶。
……
……
回到家第一天是大晴天，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
大学生第一次寒假，陈述感觉自由的感觉又回来了。
下午出门想买一箱蒙牛牛奶，就遇到隔壁邻居的张明光。
陈述先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
“述哥，你回来了啊。”张明光一脸惊诧。
陈述有点乐，拍了下邻居朋友的肩膀，“你好像长胖了？”
“哈哈哈，还好还好……”张明光笑着说，“对了，述哥你寒假打算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陪伴奶奶，每天给奶奶做做饭……”陈述说。
这是他的实话，寒假有点短，也做不了什么，陪陪奶奶就好了。
“还好还好，述哥你总算不卷了。”张明光松了一口气，“我真怕我老妈又以你为榜样骂我来着。”
“没那么夸张吧……”
和邻居简单聊两句，陈述就撤了。
……
……
回家的第二天。
醒来时天已亮，陈述睡得很好，迷糊睁开眼，看到太阳从窗户落进来，空气里漂浮着小小的尘埃。
画面太美好。
突然就不想起床，陈述就继续躺在床上睡懒觉。
在家里睡得可比在学校舒服，可以翻来翻去，四肢自由伸展。
风在吹，窗帘微动，陈述闭上眼，享受着在家的岁月静好。
其实他昨晚又做旖旎的梦了，梦到拥抱着喜欢的女孩，闻着她发丝的清香，感受着怀里的温暖，想将她融化进自己的身体里……
打住打住！
都早上了，他一天天的在想什么？
随着时间流逝，窗外阳光依然明媚，陈述睡得更香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窗户传来隔壁阿姨的骂声：
“大小伙，一天天的，只知道睡觉！房间也不知道整理，家里地也不知道帮忙扫一下，都读大学了，从早到晚就知道玩手机。”
别骂了。
明明邻居阿姨在骂邻居的张明光，陈述却感觉自己也被骂了。
陈述默默起床。
……
……
大年二十九。
年味越来越浓了。
方焓玥依靠在阳台，抱着自家猫咪，玩弄着猫咪的耳朵。
她嘴角带笑，远远看到银杏树下，那边的老人在下象棋聊天。
“要不要给陈述打个视频？”
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她脑海。
方焓玥眼睛眨了两下，立刻拿起手机，点开了陈述的头像，犹豫不决。
回家的那天，陈述打电话给她，她和父母在聊天，手机放到房间充电，就没有看到，后来微信问陈述，陈述又说没什么事，只是想问她安全到家了没。
这次她想视频给陈述。
平时在学校，和陈述都是打字聊天居多，视频就一两次，这次视频还是会有点紧张，特别是这是回到家的第一次视频，在父母眼皮底下，感觉和学校大不相同。
许多天不见，方焓玥也承认，也有点想看陈述怎么样了。
他那里不会有什么邻居妹妹吧？
“打吧……”
方焓玥鼓起勇气。
和陈述视频之前，她先打开手机原相机，检查一下脸上有没有脏东西，头发会不会乱，最后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才稍微有了底气。
方焓玥眨动着她银河一样神秘的眼睛：“好像还行，苹果原相机应该没有美颜吧？”
决定了，开视频。
方焓玥正要开视频，耳边传来哐当声，转头望向房间外，好像是妈妈回家了。
“……”
还是等下再打吧。
方焓玥锁上手机，起身走出房。
因为母亲打岔，方焓玥再度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手机，反而开始犹豫了。
“这样打过去，陈述会不会不方便接啊？”
“晚上再打吧。”
“白天他说不定有事。”
方焓玥想着，有逃避的意思。
……
……
到了晚上七点。
房间里，方焓玥洗完头，梳完头发，才又拿起手机，眼珠子不动，痴痴看了许久。
“可以开始打了。”
突然，她又想到一个问题，苹果原相机，会不会和微信视频有所区别？
毕竟是在家里第一次和陈述视频，还是要让陈述看到她美美的一面。
方焓玥将房间收拾了下，这样还不够，决定再确认下实际效果，就先给堂姐打微信视频。
很快微信视频接通。
“姐。”方焓玥打了声招呼。
“玥玥，你怎么打给我？”方裴裴有些惊奇。
“啊，没事的，我挂了姐，新年快乐。”方焓玥确定了一个自己最好看的角度，检查身后环境没问题，利用完姐姐后，就挂了视频，准备和陈述视频去了。
方裴裴：“……”
没事你打什么视频？
……
……
晚上七点。
陈述在家刚吃完晚饭，听到手机铃声，打开手机一看。
手机显示：“玥儿”邀请你视频通话。
“玥儿？”
陈述有点懵，不争气地手抖了下。
点击接听。
“连接中。”
“已接通。”
陈述满心的高兴，愣愣地看着手机里的女孩。
果然是她！
方焓玥绑着双马尾，穿着奶黄色的吊带裙，裙摆像是花苞，面料是珊瑚绒，毛绒绒的很可爱。
此刻她微微红着脸，看到陈述，她似乎很害羞，眼尾弯曲，唇角上扬。不过她手捧着嘴，视频里只能看到她的唇边。
屏幕里，女孩的笑颜只露一半，陈述就深受感染，心里开心得绽开花来。
陈述有点激动，说不出的喜欢她。
不过方焓玥打过来，只是凝视着他，好像在等他说话。
陈述有点晕，不解其中意，也只是瞪着眼，看着女孩，一句话也讲不出。
因为这一刻他的心也是飘的，没了主，只想听指使。
靠着摄像机很近，陈述发现女孩眼睛弯成月牙，越看越甜，忍不住激动地伸手捂了下嘴，表示自己的喜欢。
女孩察觉到他的动作，也被弄得挺害羞，突然将俏脸晃到镜头之外。
然后才慢慢地重回镜头。
陈述看到她这样，就出了神，她是不好意思吗？
不过在家里，她好像比在学校还要漂亮。
从清爽飘逸的秀发，雪白饱满的额头，月牙一样水汪汪的眼睛，遮挡嘴巴的手……
这一切都让他心动不已。
偶尔眼神对上，就心跳加快。
陈述挠着头发。
她漂亮的眼睛又笑得眯成一条缝，手机镜头又开始晃了个不停。
明明是视频通话，两个人却好像有点社恐，害羞得说不出话来，闹不清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对彼此环境有点陌生，两人此刻都是在自己家里，所以才这样紧张。
方焓玥眼睛和镜头好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她看着我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陈述心痒痒的，想说话又不懂说什么。
他不小心碰了一下手机，镜头飘了一下。
方焓玥见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上扬。
她手轻摇着，也在动来动去，手机屏幕也因此晃个不停。
某一刻，她身体不自觉向前倾斜，突然离开了镜头之外。
陈述专注看手机，在女孩身体向前倾斜的时候，只感觉女孩的脸突然靠近了过来。
他呼吸都停滞了下。
女孩的马尾似乎扫了他脸一下。
陈述心里顿时感到麻麻痒痒的，体会到肉麻是什么意思了。
晃过神，就看不到她的脸了，只看到她害羞的耳朵，耳朵红红得好可爱。
过了会，方焓玥又露出脸。
然后这次她只露出半只脸，她白皙的脸，泛着粉粉的颜色，让人想要啜一口。
镜头很安静，只有女孩眼神在闪动，眼睛里月光好像要流出来。
陈述没说话，想看清她的模样，她所在的房间。
她房间大得很，窗户还是落地的。
“这是她的房间吧？”
陈述想着，又不由得稀里糊涂地想笑。
女孩还是没说话，黑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手托着下巴，挡着嘴，眼角漾着笑意。
看着女孩开心，陈述也开心。
就这样，两人隔着镜头，捂着嘴乐了很久，都不说话的，很有默契。
其实这有点像傻笑。
陈述也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就静静地互相看着。
他唯一可惜的是，无法看到女孩的整张脸。
方焓玥还在歪头。
女生是不是视频聊天，喜欢露半张脸，一只眼睛?
可是这样也有好处，比如她的眼睛更大，也看得更清晰。
她是双眼皮，睫毛翘翘的，像一排小帘子，很漂亮。
瞳孔清澈，散发甜美的味道。
甚至可以从女孩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女孩眼中波光的艳影，在陈述心头荡漾。
陈述看入迷了，因为隔着距离，触碰不到，她就成了比最可爱的女孩还可爱的女孩。
……
这时脚步声突然传来。
陈述转头看到奶奶走了过来。
奶奶有点好奇他在干嘛，问了声：
“你干嘛呢？”
“没干嘛，和同学视频呢。”陈述说着。
奶奶毫无征兆地乱入视频，对着陈述摄像头瞧了一眼。
方焓玥看到老人家的脸，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鹿，立刻挂了视频。
陈述也有点紧张，他不明白，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的事，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拿起手机，就看到视频已经断了，微信上方焓玥发来信息：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挂了。”
“我还想视频。”陈述立刻打字，“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题只是借口，想要和女孩视频聊天才是真实的。
“啊~”女孩有点惊讶。
“可以吗”陈述再度确认。
“今天不行了，我有点怕你奶奶，有问题你打字问吧。”
方焓玥还是拒绝了，撞见了陈述的奶奶，她有点害臊，惊魂未定。
“好吧。”
陈述有点舍不得，好像已经沉沦于她带来的刺激感中。
好不容易平复心跳，将上次在鼓浪屿给方焓玥拍的照片设置为手机背景屏保。
在学校，他不敢。
在家里还不是为所欲为？
盯着女孩的图片看了许久，陈述嘴角微微上扬，虽然他没有表白，但是真的和方焓玥越来越亲近了。
……
……
……
转眼又是除夕夜。
陈述走出屋外，来到街上。
除夕夜街坊邻居都在家里，街上没几个人，说不出的孤寂。
空气里还飘着烟火的气息。
陈述深呼吸了下，仿佛闻到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时间一分一秒在走。
夜里传来鞭炮声，在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又消散无踪。
陈述想起了什么，打开手机看。
手机和方焓玥最后的消息：
“陈述，除夕夜八点我们再视频通话？”
陈述看到消息后，几乎马上就答应她了，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
约好了时间，这次有了心里准备，陈述没有那么局促，胆子也大了许多。
时间到了，陈述整理好情绪，主动打视频通话。
几乎是瞬间就接通了，陈述一下就看到了方焓玥的脸。
她站在街边空地上，眼睛忽明忽暗的，头顶的天空是烟花绽放。
“陈述，新年快乐。”
女孩朝着镜头，露出甜甜的微笑，对着他这样说。
“新年快乐！”
陈述也说。
手机屏幕上，透过烟雾，女孩眼睛明澈得像是湖水，波光潋滟得很漂亮。
陈述这里街道孤寂，了无人迹，她那里却很热闹，到处在放烟花的感觉。
他想起了天阶夜色凉如水这句诗。
女孩那边的世界还在灿烂，当烟花升空，天空好像就变得空寂。
在烟花雨下，女孩的脸染着透明的光，也像是涂上了色彩斑斓的胭脂粉，有种梦幻的感觉。
她就站在光下。
浮光掠影之下，偶尔她转过头。
陈述看到她的侧脸，从额头，到鼻子，到唇线，在烟花下连成一道光线。
陈述有些看失神了。
晚风还在吹着，带着凉意，可是他的心里却一片热意。
真的很暧昧了吧？
陈述感觉和方焓玥关系不一样，可是什么时候不一样了，他却说不出来，不知不觉就和她越来越靠近了。
她那里的烟花结束了。
“好看吧。”方焓玥轻轻地笑了一下。
“好看，这是你家放的烟花吗？”陈述有点好奇地问。
“我爷爷放的，他喜欢放烟花。”
方焓玥说完，抿着唇，没有挂掉视频，拿着手机，走在街上。
光线有些昏暗，却更衬得她的眼睛明亮如月光了。
虽然光芒看着很轻微，却又好像光芒万丈，穿透进他的心底。
陈述觉得他这辈子不可能挂掉方焓玥的视频。
虽然他有点好奇，方焓玥的爷爷长什么样子，但没有去贸然问。
“你去哪？”
陈述看着她在走，又问道。
“到处走走，还有……和你聊聊天什么的。”
方焓玥说着，盯着他看了很久，很温柔的样子。
她独自走在街上，离家越来越远。
一路上她说她家里有谁，父母说是干嘛的。
最后她说：“陈述，我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我想让我身边的人都认识你。”
陈述默默听着，一时间感觉世界无比安静，最后他藏不住自己的喜欢，嗯了一声，只要女孩有要求，他就想答应。
那一刻他很感谢科技，才能通过手机在除夕夜看见女孩的脸。
其实他听方焓玥说话，感觉女孩有点难过，情绪有点低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如果不是她难过的话，不会和他说这么多话。
那一刻他好想和女孩在一起。
不过陈述也有点担心，她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
“你一个人吗？我看你身后都没人。”陈述问。
“嗯，我一个人。”方焓玥认真回答，“没事的，你放心。”
“有点不安全，我觉得你还是快点回家吧。”
“不会，前面还有一堆人，都是我邻居，而且坏人也要过年的吧。”
“……”
“陈述，如果我回家了，就不能和你视频了哦。”方焓玥突然俏皮地说着。
“那你别离人太远，不要去偏僻的地方。”
“嗯。”
“对了，你家在哪里？”
“鼓楼这边。”
“怪不得我感觉你那里我有点熟悉。”陈述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距离不远，可以聚聚，“这几天你有空吗？”
“应该有吧……”方焓玥语气似乎不是很确定，“怎么了？”
“我们去三坊七巷走走？”
“嗯，可以呀。”
女孩说完，没继续说什么，只是看着天空。
外面的冷风瑟瑟，陈述感觉到她嘴里似乎在呼着白气，又忍不住说：“你那里冷吗？”
“还好。”女孩抿唇笑了笑。
“你穿得有点少，还是赶紧回家吧。”陈述说。
“嗯，那陈述，你也快点回去吧。”
方焓玥漂亮的眸子温柔得像是水一样。
“好。”陈述笑了一下。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特，他和方焓玥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却牵挂着彼此，为对方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