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病倒了。
刘序第二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张绣一大早就向他倾诉了这个苦恼。
听了张绣叙述的病情后,他断言自己能治,但两个人都知道,张济是不可能让刘序治病的。
不治挺好啊,拖拖更健康。
一想起张济挥着长剑,向自己大哥挥去的那一幕,刘序就觉得张济配得上一次大病。报应嘛!
面带忧愁地送走张绣之后,他跑进大哥的屋子里,对赖榻不起刘隽说:“好消息啊,张济快死了!”
刘隽的被窝里,依偎着醉春楼的两个月氏女子,都是酥胸半露,挤在县长大人的身边,睡得满面潮红。
刘隽被弟弟吵醒,想翻身起来,却被两个女子左右用大腿压着,只是开心地摆了摆手:“过去了,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想那事!”
刘序被香艳的场景搞得惊心动魄,轻轻地拉好门,不由得为大哥感到开心。
三十八年了,大哥终于粘上女人的身子了,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
这也是大哥第一次没有大清早就去县寺,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个县太爷应有的福利。
原来,工作狂都是有苦衷的。
说起来,这还是他昨晚特意安排的。起初,大哥是抗拒的,也是害羞的,甚至是愤怒的。
但刘序知道,大哥的心理上遭遇了严重的创伤。那种濒死的记忆,需要被一种美好的感觉抚平,而且最好是一种更能让大哥心惊肉跳的遭遇。以毒攻毒。
于是,他打发冯腿腿去醉春楼,把那艺高人胆大的奇女子,特意为刘县长挑选了两个。
作为报酬,冯腿腿也为自己带回来了一点福利,但在关键时刻被柳氏当场擒获,逼迫冯腿腿用家味儿代替了野味,一晌贪欢。
盐有了,祖厉县城安定了。
张济也病倒了,刘序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溜溜达达来到了甜蜜坊,四个女孩子看见她,都是羞红了脸,搞得刘序立刻就想起了大哥房里的情景。
不知怎么的,女孩子的干劲儿比以往更足了,都活动着白皙的手指,灵巧而细致地忙碌着,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县丞大人。
刘序于是花了一点时间,示范她们怎么把甜菜根制作成糖。女孩子们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因为有这方面的天赋,学得倒挺快。
甜菜根制糖真的比较简单,祖厉县的有些富家就会。刘序料想河滩上的百姓中,一定也有会制糖的,挑选一些回来,每天给他们发工钱。
他是不可能一直白养活着河滩上的百姓的。除了老人小孩,有手有脚的,都得自食其力。
甜蜜坊现在有了10升白糖。冰糖的制作周期比较长,过两天才会有第一批,那将至少是3斤。
按说,韩遂应该派运粮队交换白糖来了,这家伙已经走了八天了。老小子留在祖厉县的物资,刘序已经按照赌约运来了一万匹上等粗布。
刘府现在粗布堆成山,满满当当地存放在后院仓库里。河滩上的百姓能穿个五六年不成问题。
沮渠咩咪手下有8个鲜卑姑娘,每天就是在第三进院子里做衣服。
刘序也想好了,接下来还是从河滩上挑选一些手巧的妇女,由沮渠咩咪带领着,做一些样式新颖的衣服来,卖给胡商挣钱。胡商有的是钱,又喜欢新鲜玩意儿。
在甜蜜坊、造梦坊之外,得新建一座锦衣坊。锦衣坊不但要做衣服,还要能织布。
大汉朝的什么是硬通货?食盐。但食盐由官营,刘序不敢贸然插手。
自己虽然在昨天造出来了盐,也只敢混合在萝卜条里免费送,交给张济的也并非是后世的精盐,反倒是次等的粗盐。
不过,盐是暴利,他已经想好了怎么赚钱的法子。
再说到另一种硬通货,那就是绢布了。迎接李傕的那次,大哥请金城郡的胖厨子做饭,两万钱根本请不动,花了10匹绢布。
在织布这一点上,他很纠结。织布是贫穷人家赖以生存的门道。
多少可怜的家庭妇女,忍受着婆婆和丈夫的辱骂,没日没夜地坐在织机前,唧唧复唧唧,用一匹布养活着全家老小。
要是布价下跌,那些瘦弱的妇女们,为了继续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难免得付出更大的辛劳去干活。
在对富豪下手时,刘序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一想到会伤害到贫苦人家的生存,他就犹豫了,不肯干了。
自己原本是有着七年经验的扶贫工作者,经常跟百姓们的喜怒哀乐打交道。老百姓的幸福感很脆弱。猪不吃食了,鸡不下蛋了,房顶漏水了,墙上掉下一块泥皮,葱被人拔了,粮食长草了,那都好比是国家大事。
思考到最后,他还是决定自己织布,不过要在花样上做出改变。自己织布,自己做衣服,产业链完整,甚至也在祖厉县种桑树,只做面向豪强世家的高端衣服,把“锦衣坊”的品牌打出去,抬高价格,只薅富家子弟的羊毛。
这样想着,他就在甜蜜坊取出纸笔来,整理着自己的构思,列出了个一二三来。
阿狗恰好到后园甜蜜坊来看女孩子干活的情况。这家伙对工作极端负责,刚刚从河滩上回来。一见刘序,便说:
“大人,河滩上的耕种,今天就能结束。明天休息一天,土坯晾晒好了,后天就开工建房子,恰好是个破土的好日子。”
“还是有劳你了。”刘序把写好的条子拿出来,却想到阿狗不识字。以前,他给阿狗的都是图纸,这会全是字,真把阿狗给难住了。
没办法,他只好向阿狗口述,让他在河滩上找一些会制糖的,还有一些擅长裁缝的。
不论男女,只要活好,多多益善。
“你得给人家说清楚,不白干,制糖五斤奖励一斤麦子,织布一匹奖励50斤麦子,缝制衣服一件奖励10斤麦子。”刘序说着,把这些数据都记在了纸上。
阿狗听得眼里浸着泪,揉着眼睛说:“大人,仁至义尽了,你给了他们地,给了房子,给了衣服,他们已经比大汉朝的平民都幸福了。你没必要再养活他们了,他们接下来就算是吃草,也能挨到麦子成熟。”
刘序拉下脸来,有些生气地说:“阿狗,咱们可以说是兄弟了吧,你不了解我?”
阿狗一听,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
“我就是个羌贼,本该是死在野地里的。大人你救了我,拉扯我当县吏,已经是顶破天的恩德了。我阿狗没日没夜地为大人效劳,就是想报答。可是,你又叫我做兄弟,你兄弟是张绣那种身份。我只是个奴才。我真的感到压力好大啊。大人,我报答不过来了。我心里真的好开心,好难过啊!”
这一层,刘序还真是没想过。
的确,帮助一个人,竟然也要考虑对方的承受能力。还是阿狗本性太厚道,这要换做是个轻浮一点的,早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这种人,刘序见过的实在不是少数。稍微沾到一点上层的赏识,或者是拿到一点权力,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成色了,仿佛已经成了伟人,开始顾盼自雄了。
阿狗没有,他对河滩上的百姓,都是很温和很有耐心的。这样的性格,让刘序想到了一个英雄,卫青。
小小的阿狗,当然没法跟卫青相比,但是这种谨慎、勤劳和胸怀,同样的出身卑微,又有很多相似。
“阿狗!”刘序也是蹲下来,搂着他的肩头,“你还是想的太多了。还记得吗?你也曾说过,咱们都是人,你再也不当上马桩了。我和你是真心好,你对河滩上的百姓也是真心好。我也听说了,百姓们见了你也是感恩戴德。你希望他们心里又是开心又是痛苦吗?”
阿狗破涕为笑,摇了摇头。
“其他的你别想,你就真心拿我当兄弟。你可以犯错,我也可以犯错。只要不是伤害民心的错误,人哪有不犯错误的?你不要绷得太紧了。”
阿狗舒了一口气,双手在脸上搓了搓:“大人,你别说,偶尔哭一下,还是很好的。我感觉好多了。”
刘序笑了笑:“咱们言归正传。我是准备把好事做彻底的。河滩上的百姓,我要引导他们自食其力,过上好日子。究竟有多好?其实也就是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不愁吃,不愁穿,有安全住房,有清洁饮水,……还有呢,识字。”
阿狗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望着蔚蓝的天空,感叹道:“我的天啊,这哪是基本需求啊,这是梦都梦不到的好日子。”
刘序动了感情:“我跟兄弟交个底吧。你是羌人,我是汉人,咱们都是炎黄子孙,甚至说,或许你更纯正。所以,我要竭力避免骨肉相残,让狗日的战争远离同胞!自从神农氏开始,咱们的老祖宗就一直想过上衣食不愁的基本生活,可有几个人过上了?”
“你说的这些,我没听过,可听起来有意思。”阿狗挠着脑袋笑了,“我明白了,你昨天为什么不跟张济开战了。你不想卷入狗日的战争。”
“还有比战争更智慧的办法。兄弟,你知道张济为什么敢于发动战争吗?”
“因为他强呗!他手下有两万家奴,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咱们。”
刘序摇了摇头:“因为死的都是草民,都是可怜的家奴,得利的却只有他一个。哪怕是死掉一万的家奴,张济还能再召集起来新的一万。可是,那些家奴的老婆孩子,本来就是垂死挣扎的群体,他们怎么办?”
“所有爱好战争的人,就应该让他们当一当草民,冲在刀枪林里叫妈妈!”阿狗狠狠地说。
“你俩讲的真好。”
身后突然传来银铃般的声音。刘序和阿狗一起回头,发现四个鲜卑姑娘站在屋檐下,一排儿像是四朵花一样。
“你们偷听,真不道德。”阿狗笑着说。
“好好听啊,比中行越说的黑熊跳舞好听多了,又有道理,又让人想过好日子。”一个鲜卑姑娘说。
刘序站起来,揉着腰说:“好说!你们都不识字,又挺好学,以后,我就给大家当老师。每天晚上,刘府大院,开坛授课。你们都要当文化人,要读书。”
一句话出口,阿狗和女孩子们都愣在当地。
读书,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了。那是世家豪强的特权,几时能轮到穷苦人啊。
“我觉得挺好。大人教书,虫虫教识字。我呢,接着讲黑熊跳舞。黑熊跳舞,不也是逗得你们哈哈大笑吗?”中行越扛着一个锯子,擦着额上的汗水走了过来。
“好啊好啊,我们都盼着天黑呢!”四个女孩子欢喜地拍着手。
看见刘序还是在揉着腰,她们又走过来,秀眉微蹙,关切地说:
“大人,你腰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