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逗我了，这种料子怎么做衣服？”
杨风拿起一匹断裂的，从缝隙中都能看到底下的裂层。
“你拿的那个是我们做实验的废品，和其他的也不一样，这玩意儿我们都是统一处理的，也不能卖给你坑你不是？”
杨风真是服了，卖好料子的时候那么爽快，给了她一个那么低的价格。
这会儿面对这些要进垃圾场的东西扭扭捏捏的。
她没有着急，细细观察着这些布料，忍受着刺鼻的味道往里走了走。
靠里的货架上红色的呢子有着厚厚一条灰线，视线往里是红色，往外全都是积灰。
杨风忍着难受上手摸了一下，一下还没有把灰尘抹干净，摸了两三下上面还有一层土。
她走出去，擦擦手，牵起韩闻墨的手：“于厂长，咱们先回办公室，坐下来慢慢商量吧。”
于厂长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语气无奈地说：“这么多，我真没办法给你搭，你看要不你稍微加点儿价，我也好有个交代。”
杨风笑着说：“这批货的价格我不会加，行情就是这样，咱们可以再谈一个合作，您会满意的。”
于厂长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是打定主意要坚定自己的决定。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杨风就是一个会忽悠人的，一会儿一个想法。
虽然之前的单子他也是赚得，但心理上总觉得自己输了。
再次坐回于厂长办公室，杨风拿着他们签好的合同，问他：“于厂长，今年这些料子，除了给我卖的，应该还有积货吧？”
于厂长这会儿正是警惕的时候，他不知道杨风想干什么，回答得也很谨慎：“每一年的指标都是上面定的。”
“上面定了指标，但是货没发出去，整体盈利不够，还是算在你们厂的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
于厂长越来越糊涂了，这是能放在台面上说的吗？
就算事实如此，他也不可能跟一个生人张口说自己领导的坏话。
“明年的指标还会升。”杨风声音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于厂长试探地问。
他都不知道的消息，杨风是怎么知道的？他这会儿心里痒痒的，既怀疑杨风怎么知道这么多消息，又想从她嘴里多听几句。
“您可能不知道我参加过广交会，这料子在外贸中的价格还是我提上去的。
当时没有你们厂的人，去的人是黑省的，但你们这些年应该也有吃到红利吧？”
于厂长还真不知道这个事儿，他问杨风：“黑省去的是？”
杨风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浅笑着说：“黑省纺织三厂的蒙几霖。”
当年她在广州见的大大小小的领导不知凡几。
她当时那么认真就是为了想着将来有一天能用上这些人脉。
就算见不到本人，都在一个行业，说不定谁认识谁。
现在说个名字也不算欠人情。
于厂长当然也知道这个名字，人家还来他们这里指导过布料样式呢。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也不是不信任，这不谨慎一点儿更好嘛。
杨风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直接说：“像咱们厂生产得这种高端布料，主要供出口贸易的，如果外贸这条线出问题了，那对整个厂的效益都有很大的影响。”
“你说得没错，你在这方面有经验，你看看我们这今年是出什么问题了？”
于厂长看她很快揭过刚刚那一茬心里还挺舒服，他很快就打蛇随棍上，认可了杨风的实力，并希望她能提出帮助。
杨风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了。
她又回到最开始的问题：“您新布都卖不出去了，捂着旧布有什么用呢？
积攒了好几年的旧料，给工人发也不好发，出口也出不去。
除了我也没人来进货，还不如匀给我，你还能腾出一个仓库来。”
于厂长一脸苦色，杨风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很显然是已经看穿他了。
那些布料的确不是因为厂里的损耗率大而积攒起来的。
而是因为研发不顺导致的。
量太大，每年厂里的福利都有定额，额外增加也不会给太多，总不能一人发两匹吧。
而这些料子也被他算在了当年的销售额中。
一年一年的，积攒起来的料子越来越多。
尤其是前两年比较激进，弄出来的残次品多到影响利润。
他也害怕这个漏洞被发现，就想着按照便宜价卖出去，多少能回点儿本，没想到被杨风发现了。
杨风看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了，就再推他一把：“你把这批货交给我，明年你就算翻倍生产，我也给你卖出去。”
于厂长双眼赤红，死死盯着杨风：“你说真的？你真能卖出去？”
谈判时，最忌露怯，杨风神情都不带变化的。
他们两人剑拔弩张，韩闻墨在一旁也能坐得稳稳当当，于厂长在心里反复估算着杨风的能量。
这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样一个孩子？
老安还是不靠谱啊，怎么没跟他说来得是这么一尊大佛呢？
“其实只要厂里的效益足够大，这些破损的积料就不是问题。”
“这我又何尝不知道，这出不去啊！”于厂长苦涩地说。
他点了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吐槽着这一年的波澜起伏。
杨风让韩闻墨站门口免得吸二手烟。
“没什么出不去的，往年你们的单子应该都是代签的吧，明年我也打算去广州，你可以交给我签，或者卖给我。”
于厂长磕磕烟灰，眉毛拧在一起：“我这可是一年的量啊，你知道我们今年增产以后的生产力有多强吗？”
“我看过你们厂的规模，我拿了这一批货，你再多供一点给大城市的供销社基本上就不剩什么了。
也就是说你今年最多增产二十万，这都卖不出去，明年要是增产五十万你可怎么往外销？”
于厂长沉默着一口接一口抽烟。
杨风语气平平淡淡，话却刀刀见血。
他现在最愁的就是明年怎么出货了。
真邪门了，这京市的人真能足不出户，尽晓天下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