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此刻，距离长安千里之外的逻些城皇宫内。
一身破旧皮袄打扮，再看不出半分贵公子模样的慕容复突然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要是平日里，打个喷嚏也就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问题是，慕容复这时候，正握着一个石杵，在一下一下的捣着面前石臼里的药粉。
这突然一个喷嚏不要紧，他手上拿的石杵顿时一偏，砸在了石臼的沿边上，有几点火星立刻便崩了出来，在慕容复惊骇的目光之中，落在了石臼底部的药粉上。
下一秒，就听“砰！”的一声轰鸣！
这件处在皇宫最偏僻的石屋内，顿时光芒一闪，随即便有浓烈的白烟顺着窗户，门框，以及墙壁缝隙之中慢慢钻了出来。
屋内的轰鸣，惊动了守在房间外的吐蕃人，几人立刻起身，一起向这边看来。
“哎哎哎，又冒烟了！”
“哈哈，我打赌，那小子绝对比上次还要黑！”
不过，虽然被吓了一跳，但那几个吐蕃人，明显对这种情况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在确定声音是从石屋当中传来以后，纷纷咧嘴大笑起来。
有几个，甚至当场打起赌来。
而果不出他们所料，很快，被熏得满脸黢黑的慕容复，就跌跌撞撞的从屋里逃了出来。
不过，这时候的慕容复不光浑身被炸的漆黑破烂，那头油腻干枯的头发，甚至还有几点火星未灭。
“咳咳咳……幸好这几次放的药都不多，要不然就危险了。”
踉跄的来到石屋外面，慕容复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张开了嘴巴，大口呼吸着外面清冷新鲜的空气。
对于周围那些嘲笑自己的吐蕃人，他早就没了恨意，或者说，他把自己所有的恨意，全都转嫁给了唐人，转嫁给带兵攻破自己部族的萧寒。
在慕容复看来，要不是他们突然出现在了草原上，自己就该还是那个尊贵的一族少爷，每天过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靡衣玉食的生活！
而不是落到如今，每天都是这种近乎于奴隶般的日子！
“死了没有？没死就快点干活！大王回来前，若是做不出东西来，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耳边，响起一个含糊不清的喝骂声，却是会土谷浑话的汉子站到了他的面前，正提着鞭子，居高临下，大声对慕容复呵斥着，让他继续进屋干活。
话说，自从上次亲眼见识过刘弘基使用火器，松赞干布就对这种类似于天地之威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本来就赶着上前巴结的慕容复，自然而然就接下了这个差事，说要帮松赞干布研究制作可以用在战场上的火器！
松赞干布见状，自然也是顺水推舟，应允了下来。
并且，那时候松赞干布是拨给慕容复几个人的，比如石屋外的这些大汉，都算得上是慕容复的帮手。
那时候，慕容复还很激动，认为自己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要成为吐蕃王身边重要的人物了。
但是很快，慕容复就发现，事实，似乎与他想的不太一样。
这些名义上是助手的吐蕃人，压根没有一点对自己尊敬的意思。
他们非但不听自己指挥，反而倨傲无比，在实验和制作过程当中，全部都由着自己的心思来。
并且，这些人一旦出现失误，立刻就会把过错全部推给他。
这个时候，但凡慕容复敢顶嘴，接下来，定然就是众人的一通痛殴！
反正，能管得了他们的松赞干布已经走了。
面前的慕容复在这些吐蕃人的眼中，就跟以前他们抓到的奴隶没什么区别。
一个卑贱的奴隶，竟然敢指挥尊贵的吐蕃大人干活，这岂不是孙猴子打玉帝，反了天了？
要不是顾忌陛下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他们早就把这个看起来很不顺眼的小白脸吊起来，活生生打死了。
就这样，这个临时的研究制作队伍，只坚持了短短几天，慕容复就再不敢用这群大爷，只能让他们在石屋外边闲扯，其他的活，自己全部包圆。
“啪……”
身前，那个吐蕃壮汉挥动鞭子，打出一个刺耳的响鞭。
看着这个将阳光都全部遮住的壮实身躯，慕容复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再不起来，他的鞭子会让自己接下来好多天都起不来！
为了不受皮肉之苦，不在身上增添新的伤痕。
慕容复勉强支着膝盖站了起来，随后摇摇晃晃的朝着已经冒烟的石屋里走去。
而在他走向石屋的时候，毫无意外，背后又响起一阵的哄堂大笑。
就在这些大笑声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的慕容复心头疼痛不已时。
长安城外，又是一行风尘仆仆的四人来到了高大的城门之外。
“终于，回来了！”
看到那熟悉的城墙，萧寒饱经风霜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这些日子，他一路快马加鞭，总算是在出正月之前，就赶了回来。
当初他曾告诉家里人，过年的时候就该回来了，现在虽然晚了一点，但人们不都说：不出正月都是年么？
所以自己现在回来，也不算是食言而肥。
“侯爷，咱要先进城么？不先回家？”
身边，小东揉了揉被风吹的有些僵硬的脸庞，奇怪的对萧寒问道。
萧寒听了，却只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并没有解释什么。
其实小东问的没有错，如果这要是几年前，他远行回来，绝对会先屁颠屁颠的跑回家！
什么长安？什么皇宫？什么小李子？通通一边去，你们算什么东西？哪有自己老婆孩子重要？
不过，随着年龄慢慢变大，这种曾经“天子呼来不上船”的傲气，或者说是二杆子气，也被世俗和生活一点一点的磨灭了。
如今的萧寒，已经不再和从前一样，不管往哪里一杵，都能被别人一眼看出与众不同。
他现在，更多的是和光同尘，泯灭于众人之中。
中庸之道。
少年时往往弃之如敝履，可等到被生活毒打一顿后，才发现这才是人世中，最高深练达的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