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卢修的身边不是没有出现过这般高质量的悦耳音色,亦如他哥,又亦如明酒倚,但是到晏楼倦这种地步的却是绝无仅有。
黏稠的尾音声调中是慵懒的缱绻,那一瞬间的恍惚,他仿佛从幽潭深渊的缝隙中窥探到天色。
只需一声,便已明了。
在悄无声息中寻寻觅觅这么多年,迄今为止最完美的音色终是出现在郗卢修的耳畔中,那般清晰,那般近距离,仅仅隔着明酒倚这一人。
或许是早已习惯,无论是明酒倚,亦或是晏楼倦的一众下属近卫都能够略微平静地对待晏楼倦的一切。
但显然,郗卢修并不在此列。
此时此刻的他在心底喧嚣着:没有人能够懂我!世界上果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看来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搞到姐夫的联系方式,嘿嘿…
尽管内心世界已经激动到火光四射、整个人雀跃到摸不着北,但是郗卢修对明酒倚的畏惧仍旧是刻在骨子里的,他清楚地知道女人对于她所有物的掌控欲程度,不敢肆无忌惮地造作,以免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郗卢修只怕是用尽了毕生之力才压抑住他那“声控尖叫鸡”的本质。
于是,这个不着调的男人在心底默默地做了个大决定,如果明酒倚和晏楼倦结婚,他自愿申请当花童。
条件是,晏楼倦用刚才的语气喊一声他的名字,就一声!!足矣。
至于两位当事人是否同意这件事,当下的郗卢修还没脑子考虑到那一步。
…
那一问过后,对话陷入诡异的沉默,隔着两部手机,两人的心神都不在彼此身上。
晏楼倦默默地承担了一切。
郗卢修在做好莫名的决定后,心神骤然回归。
“姐,是不是?是不是?”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这决定着他前面的一番假设究竟成不成立。
“嗯。”明酒倚自是没有读心的能力,也不知晓这人狂妄的设想,她轻抚着晏楼倦微蹙的眉心,淡淡回道,“他在睡觉,你注意点。”
“嘿嘿,好的呢。”听到想要的答案后,郗卢修心满意足。
只不过在明酒倚耳中,这两声‘嘿嘿"冒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傻气。
不过也庆幸女人不知道事情缘由,否则郗卢修怕是一声都笑不出来了。
明酒倚继续问道:“所以,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哦哦,对了。”郗卢修摆正自己,他清清嗓子,那刚压下去的欣悦又从心底涌了上来,“我哥今天的飞机,他差不多晚上七点多到虞城。”
郗卢修靠着玄雾馆的白墙站立,他直视着前方墙壁,目光柔和,侧脸的轮廓棱角挺括,低沉的嗓音与刚才大相径庭。
顾穆,一根牵动着郗卢修心弦的绳索。
“我哥说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趁着你现在找得到人影,所以打算聚一聚。姐,你们现在是在家吗?晚上我来接你们?”
‘你们"中的另外一人,当然指的是晏楼倦。
挂在天际的云雾飘浮离散,露出悬日,日照突然强了些,变得有几分刺眼。
明酒倚伸手挡在男人眼前,遮住阳光,她的动作很轻,也很温柔,掀不起一丝涟漪,“没有,我现在在他这。”
郗卢修闻言挑眉,取笑道:“姐,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从认识到相恋直至同居,中间相隔的时间怕是只有短短两个月。
明酒倚手上动作不变,随即抬头,越过重重距离,眺望着她曾站立许久的那处寺院高台,呢喃道:“是吗?”
迅速吗?或许吧。她等了太久,世人所见所想从未如她所愿般真实。
“当然。”郗卢修并未深究明酒倚的回答,毕竟这只是他随口一说的话语,“你发我地址?还是说晚上你们自己开车过来?”
“再看看,等我问问他。”明酒倚没有答应,也没有一口回绝。
这里的‘再看看",并不是单纯地指两人去往的方式,更是指明酒倚是否会参加这次聚餐。
刺眼的日光不仅照耀着沽鹤寺,也透过玄雾馆的窗口洒进走廊,郗卢修的瞳眸在澄净日照下呈现出琥珀色,他笑着开口:“的确是需要问问姐夫,忘记姐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嗯,确定了再通知你。”
明酒倚话音刚落地,郗卢修这边听到的便是挂断电话的“嘟嘟”声。
男人伸伸懒腰,这可真是令人着迷与期待的一天。
***
莘濉山林染上一层暮色,人声鼎沸的沽鹤寺前院恢复成后院的沉寂。
晏楼倦从梦中悠悠转醒时,美人榻只剩他一人,以及明酒倚遗留的熟悉气息。
困顿的脑袋在靠枕上轻蹭,男人指节如玉的左手从毛毯里伸出,正漫无目的地四处摸索着,试图找到离去的女人。
触之可及之处尽是凉意,晏楼倦缓缓掀眸,眸中弥漫出水雾,绵软的语调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慵懒迷茫,“阿酒。”
屠维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如同沉默的护卫,随时等待着召唤。
捕捉到那微不可闻的声响,屠维迅速提步向前,伫立在美人榻旁侧,他微微俯身,沉声答道:“家主,明小姐在和柔兆谈话。”
一分钟过后。
“嗯。”晏楼倦压下心底那烦闷的委屈,他撑着软榻缓缓坐起,脚踝上的吊坠随之而滑动,贴紧肌理散发着暖人的热意,不浓烈但也不容人忽视。
男人眉头放松,眼睫微垂,语气不见起伏地询问道:“我睡了多久?”看書菈
屠维将答案脱口而出,声量却把控的极好,“四个小时二十八分钟。”
小池塘边正对着鱼群呲牙咧嘴的梨禅似是察觉到了菩提树下的动静,它转头望向美人榻上的晏楼倦,圆润的瞳眸瞬间擦亮,转眼就泛起光泽。
随后又转头狠狠瞪了一眼在池塘中戏水的红龙鱼群,“嗷嗷。”你们给我等着,待会再收拾你们。
去找后台的意思写在了明面上。
等到再回过神时,鹅卵石小道上徒留一抹朝着菩提树下奔跑离去的白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