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
“世叔……”尾音轻颤的嗓音轻薄沙哑。
哥儿侧着趴伏在床榻上,一只手艰难半撑起身子,乌黑柔顺如瀑布的一头青丝凌乱垂落披散在肩头,铺陈于淡绿锦被上,额发湿透,腮边黏着几缕湿透的发丝,墨黑青丝衬着红唇,更使姝丽面容张扬到极致。
他转过头来,勉强支起肩膀望向走进来的伟岸男人。
可怜楚楚,又勾人心魄。
撞见这一幕,裘牧霆脚步钉在原地,眸底层层猩红,双拳紧握,喉结滚动。
那些担心早已撤去,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燥热。
“……瑞宁。”声音沙哑低沉无比,胸中像含着一团火,吐息都是灼热的。
他极力克制,伟岸身躯绷紧得像千年玄铁打造成的被拉满的弓,后槽牙紧紧咬合。
满屋的香味,属于哥儿的馨香。
这是瑞宁的闺房。
裘牧霆额头覆满豆大汗珠,眼角血红下颌紧绷,用了此生最大的克制力,方能令自己在躁狂中勉强维持神智一丝。
瑞宁是中了催情散才会如此姿态,并非出于本意,他绝不能在此时做出伤害瑞宁之事。
他若要瑞宁,便该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瑞宁过门,待到洞房花烛夜,方可。而非无媒无聘,草草苟合,令瑞宁委屈,世人又将如何看待瑞宁?
且以瑞宁如今的虚弱身子,若与他欢好,定是承受不住。
林瑞宁已经在哭。
实在太难受。
“世叔……”他躺在床榻之上,身子擦蹭着锦被。
他不知怎么办才好?
只能楚楚可怜看向站在屏风旁的男人,桃花目水盈盈含泪。
裘牧霆头晕目眩,俊犷深邃面庞上的热汗并不比林瑞宁的少。一双矜贵幽深丹凤眼紧锁哥儿双眸,脚步几分凌乱走过去,坐在床沿。
方坐下,哥儿便扑了过来,将滚烫妍丽面颊埋在他腿上,纤弱瘦薄的脊背颤抖着,双臂紧搂他腰身。
林瑞宁已经脑子昏昏沉沉,单知道抱着人也说不出什么话,只低低的哽咽哭泣,猫儿一样可脸。
裘牧霆浑身紧绷,方拆了缝线的右手伤口本就还未愈合,此刻因握力过大,直接开裂,滴答流血。
他移开视线滚动着喉结,拉过锦被将哥儿紧紧包裹其中,严严实实,只露出红得惊人的滚烫脸庞。
林瑞宁难过得紧,骤然被裹住,当然不肯,下意识手脚挣扎起来。
裘牧霆将他打横抱住,声音绷紧哑涩不堪,“……瑞宁莫怕,我带你去见神医,他已在赶来的路上。”
“瑞宁好难受……”小哥儿身子虚弱清瘦,力气小得可怜,挣扎不开,只得委屈又难过的哭了出来。
裘牧霆深吸一口气,抱着他站起身来,正要向外走,却听哥儿哭着哀道,“怀舟,裘牧霆,我难受……”
林瑞宁隔着薄薄锦被,扯住他的衣襟,仰头望着男人,勉强恢复一分清明,含泪哭诉,“裘牧霆,我难受。”
“我知。”裘牧霆眉骨染着热汗,凌厉深邃双目赤红,徐徐低头,在哥儿眉心怜惜印下一吻。
“我比瑞宁,更煎熬百倍。”
其余话语,虽未出口,但林瑞宁看着他身躯紧绷苦苦克制的模样,却忽而心领神会。
裘牧霆不愿趁人之危,更不会这样仓促而无名无分的要了他。
他待自己,是万分怜惜而珍重的。
意识到这点,林瑞宁抓紧他衣襟,怦然心动。
因药效起的那团火,不仅烧着他的身,更好似直接烧进了他的心,火热滚烫,灼灼跳动。
林瑞宁将脸颊依偎进他胸膛,咬紧嘴唇,安静安分许多。
既裘牧霆有这份心意,那他定也珍重待之。待到洞房花烛夜,二人再共赴巫山云雨,该是更曼妙而美好的。
“瑞宁!”
“瑞哥儿”!”匆匆脚步声伴着惶恐惊惧呼喊响起,一行人赶到房门口。
看着一地狼藉与血迹,林东恒与云书面色惨白,头晕目眩,惊悸交加,几近昏过去。
“夫郎!”忌女见到地上血迹也吓惨了,哭着扶住摇摇欲坠的云书。
就在此时,裘牧霆抱着林瑞宁,自屏风后走出。
云书扑过去,“瑞宁!”
林东恒与无能子见哥儿被裹得严严实实,并未露出不该露的,才上前去。
然而待见到林哥儿耳根赤红发根湿透隐隐躁动的模样,却是眼皮一跳。
——虽哥儿将面颊埋入怀舟怀中,他们只能窥见侧颜一角,但哥儿姿态如此姝艳,不由也意识到哥儿的情况大有蹊跷,怎的倒像是中了那些入不得眼的东西似的!
林东恒急急后退一步,移开头来。
无能子一个外男,加上裘三爷在,便更不敢看林少爷这个模样了,死死垂首埋头,盯着地面。
云书急切,又惊又焦,瞧见哥儿汗津津的虚弱模样,心疼极了,又记着哥儿还未出阁,如此模样实是不宜见人,便忙掏出块薄丝帕子,覆在哥儿脸上。
裘牧霆声音沙哑,“瑞宁该是中了催情散,可有法子替他解了?”
虽是问,却气势沉沉,极强的压迫感裹着冰锋,不容拒绝。
无能子不敢怠慢,快步上前,“有有有,老夫于此也小有所成,一般的催情散,还奈何不了老夫。”
“那便来罢。”裘牧霆冷冷应一声,抱着哥儿返回,将哥儿放在床榻之上。
其余人跟着走入,便闻到一股浓重血腥气,忌女忽而惊叫,“那是何人?!”
只见窗子边,面朝下躺了一个男子,浑身是血,也不知是死是活。
云书与无能子紧跟到床榻边,一副心神皆在哥儿身上,无心关注别处。
只林东恒此时不宜见自家哥儿那般模样,便走过去,将男子翻了个身,露出正脸,霎时他面色黑沉,“刀疤六!”
此人臭名远扬,平日专干不正经之事,此时出现在自家哥儿房中,林东恒立时便想到什么,霎时双目赤红怒不可遏,一脚狠狠踹中他心窝!
“唔……”昏死过去的刀疤六,生生痛醒,鬼哭狼嚎。
林东恒正欲再下手,便见刀疤六忽而失了声,而后手脚冒血,面目狰狞在地上翻滚,疼得如此地步,手腕与脚腕却软绵绵不受控制,好似忽而不是他自个儿的了一般,耷拉着。
正在施针的无能子后背生寒。
裘三爷这是以内力隔空点了发声人穴道,又挑断了人手筋脚筋!
偏生他眼尾也不抬,只满面专注的瞧着怀里的哥儿,面不改色,好似压根不是他做出的狠辣之事。
太可怕了!
虽心中嘟囔,拿针的手却格外稳。
片刻之后无能子收针,哥儿已含泪依偎着裘牧霆,在他怀中昏沉睡过去,一只手仍抓着他衣襟。
裘牧霆眼底深处沉沉,怜惜之情藏得极隐秘,抬头阴冷看向无能子。
无能子忙解释道,“老夫施针之后,林少爷已无碍,只他身子太弱,经这番折腾,终是受不住,一得解脱,便昏睡过去,多加休息便无事了。”
“嗯。”裘牧霆这才淡淡颔首。
云书眼中含泪,忙谢过无能子。
无能子摆手客气应付,不敢再留在林瑞宁闺房,见无事,便匆匆溜了。
方从外头赶来的商十迎面撞见无能子,隐约有不好的预感,赶到后院后,才知道林少爷果真出事了。
完了!
商十骇得双腿一软,面无人色跪倒在房门外,额头冷汗沉沉,脑袋紧贴地面,颤抖着嗓子,“爷,小人该死……”
他被女人缠住,女人告他非礼,才一时无法脱身,待终得脱身,才觉此事蹊跷。
是他失职,不能保护好林少爷。
“将他带回去,你与他,各三百鞭。不将这三百鞭受完,便不许他死。”裘牧霆面色平淡,声音却冷到极致,令人心惊。
哪怕他这样的练家子,三百鞭生受下来不死也残。
“是。”商十领罚,“谢主子不杀之恩。”
犯下如此滔天之错,他知道,主子不直接杀了他,已是念在主仆多年的份上。
看着商十将刀疤六拖走,林东恒方回过神来,看向裘牧霆,“怀舟,如此,怕是不妥?”
云书也担忧道,“是啊,若是闹出人命怕是连累怀舟,不若便将他告到官府……”
“如此,便太过便宜他了。”裘牧霆长眉入鬓,眸色森森,“我要的,便是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不怒自威,气势厚重,“且我信这背后,定还有人指使。”
铺中接待的皆是富贵人家,刀疤六何来给瑞宁下药的机会?
听得他言,林东恒与云书皆身躯一震!又惊又怒!
到底是何人,竟这般歹毒?!
忌女忽而想起什么一般,睁着哭红的眼睛悔恨道,“奴婢记起了,今日婉柔小姐来过,无人理会她,奴婢记得她站的位置,与小桌极近,而少爷又是喝了那壶搁置于小桌上的花茶之后,方不对劲的……”
“竟是她?!”云书清丽温婉的面容,此时盛满怒火,赤红眼睛蓄着水光斥骂,“瑞宁与她有何深仇大恨,值得她用这些肮脏手段去害瑞宁!”
他鲜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哥儿乃他底线!谁人也动不得!
林东恒一时恍惚窒息,不敢置信。
无论如何,林婉柔是他侄女,他自认并无苛待过她。可她,竟害瑞哥儿?
此事,是她一人所为,还是老宅人合谋而成?
林东恒面色凄然,彷徨无依,心头冰凉。
裘牧霆此时面容可称得上阴鸷,“无论是谁,若一查明,我定不会轻饶。”
听着这威严森冷与平日格外不同的声音,林东恒下意识望去,便忽而身子发僵。
只见一袭藏蓝色锦衣的伟岸男子,坐在床沿,长眉凛冽气势威严,姿仪矜贵,是久居上位者的气势,说起刀疤六时眉目无情阴郁,但一双长臂,却稳稳抱着怀里的自家哥儿。..
而自家哥儿,此刻面容舒展,眉眼湿红安静昏睡,一头青丝垂散于慕怀舟腰侧,与慕怀舟的发丝交缠堆叠,依偎在慕怀舟怀里的姿态,亲昵无比,面颊紧贴他胸膛,一只手,甚至还轻扯着后者衣襟,几分娇态。
两人的姿态,竟如此亲密。
林东恒眼皮狠狠一跳,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隐约笼罩在心头,驱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