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白光落地的铮鸣之后,又是一声衣襟当风的响动。
只见个残影倏地一晃,在那对母子跟前凭空而现。
这一刻,外黑内红的斗篷迎风扬起,斗篷之下,只恍惚瞥见个腰配长刀的婀娜身影。
继而狂风渐缓,那半身斗篷也悠悠垂落下来,又将曼妙的弧度掩盖。
兜帽下是漆黑一片,辩不出对方长相。
只余劲装紧裹的浑圆长腿犹在视线之中,足下玄黑甲靴泛着冷光。
刹那间,玄狸满身毛发炸立,仿佛要硬生生从毛孔里跳窜出去!
一种极为浓烈、浓得好似深海重压的危机感,当即将他汹涌吞没!
明明这人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动作!
她裹着臂甲的皙白左手,也悠悠搭在腰间刀柄之上,全然没有半点要动手的迹象。
却好似已拔刀而出,将冰冷的刀锋贴在了自己喉前,只需轻轻一动就能取他性命!
便是探囊取物,也不见得有这般轻易……
她是谁?
怎会有还未出手,就让我如此惧怕的人?!
忽然。
那斗篷下的女人动了。
她微微俯下身来,甲靴摩擦沙沙作响,斗篷垂落盖住搭在刀柄上的素手。
这一刻,剧烈的不安如浪拍打,将玄狸心防一瞬击碎!
“呃啊!”他猛地一声大叫,脚下踉跄竟一屁股坐倒在地,脸上满是惶恐。
“不……不要……不要……”
女子越是俯身,他那叫声越是激动,最后甚至有些凄厉。
那对母子也被吓得连连后退,只凌冲这边一脸的莫名。
叫鸡毛呢叫?
“不要!”玄狸陡然又尖叫出声。
只因那披着斗篷的女人已完全俯下身来,一看就是要动手前的蓄力姿态。
随后,她手一捞。
将插在地下那柄月白短刀拔了出来。
“唉?!”玄狸猛是愣住。
那短刀形制奇怪,不似大夏中原该有的兵刃,更像是扶桑国的小太刀。
刀柄末尾有一圆环,整把兵刃由头到尾一体成形,材质颇似象牙。
女子捡起短刀,纤手舞动耍出几道雪亮刀花,反手归鞘腰后,跟着吃吃一笑。
“你唤我来,就因为这?”
“以你身手,这般软脚虾也解决不了么?须得要你来求助于我?”
凌冲呵了一声,“你觉着可能么?照我俩说好的,唤你过来帮手,乃公可是要入大牢的,就这么个蛋散货色能值得?”
“那是为何?”来者追问。
凌冲便指向那荒弊小村,“那鬼市里,虎先锋正在开喜宴哩!你不正好想要他项上虎头?”
女子沉吟少许,又道:“你这算是想将功补过,彻底做我斩妖司的内线?”
“你知道……”凌冲笑道:“这不可能的。”
“我在这地方,结识了个好友,此人你一定感兴趣。”
“你应当也听说过这人,他乃雾山火行的养子,大小也算你斩妖司的预备役不是?”
女子不置可否,叹息摇头,“你还是喜欢滥交些奇奇怪怪的狐朋狗友。”
“至于你说的雾山火行,我却是不太了解的,你要晓得……我是倭人。”
凌冲却没功夫跟她细细掰扯,快步来到玄狸身侧,弹腿一脚将其蹬翻在地。
“你方才,还有话没说完呢吧?”
现在玄狸已经毫无爽朗气盛之姿,颤巍巍趴在地上不敢动作,浑似个被不良人压迫的小百姓。
他也没第一时间回答,只用惊慌失措的眼神看了眼斗篷女子。
怎料对方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向那对母子。
“夫人,我这有纸符一张,可送你到安全的去所,你到了地方,会有我斩妖司同僚将你安排妥当,纸符作用期间,抱紧你家孩子,切勿乱动,可好?”
“好好好!”那妇人自是连连点头,不停道谢,“多些尊驾,多谢尊驾!”
“职责所在,不必多谢。”
女子便又从斗篷里摸出张纸符,贴在妇人肩头。
继而光华扭转,母子俩身形如漩涡般扭曲,缩向肩头符纸。
转眼,已随着那纸符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女子转回身来。
登时又听风声乍起!
矫健身影猝然拉伸,月白寒芒横空就是一亮!
噗嗤!
凌冲这边刚要追问玄狸,便只瞥见寒芒闪现,猩血喷溅。
再看去,女子已用那月白短刀穿透玄狸心口,将他钉死在地。
“你这是作甚?!”凌冲当即惊了,“乃公还有话没问!他之前说过要去通知其他将帅,将里头那小子被生擒的消息放出去,好让左近妖类围攻雾山,你这便将他宰了,线索不就断了?”
凌冲燥乱大喊中,女子动作也不见停。
右手“呼呼呼呼”接连结印,旋即比出剑指,点在玄狸额头。
玄狸身子随之一颤,惊惧的眸子逐渐变得朦胧。
“你现在可以问他了,替你省去了辨别真假的麻烦。”
凌冲微愣,寒意如蛇走背,直往心眼儿里钻。
“这……便是你们斩妖司的‘真言术"?”
女子默不作声,凌冲仿佛能看见兜帽里似有若无的笑。
这般沉默,更是教人心悸……
“这术法只在濒死迷离之际才有用。”女子忽而出声提醒,“你若再不问,他说不定真就死了,那便也是断了线索。”
听罢,凌冲顾不得太多,急急发问:“小子,你纵马出去,放的是甚么消息?”
玄狸嗫嚅开口,细若蚊吟,“雾……雾山火行之子,已被我等生擒,有此子为人质,正是围攻雾山一雪前耻的绝……绝好机会。”
“有谁响应?”
“一呼……百应……”
“怎个可能?潭州岳麓山的元绪大帅可下过令,雾山左近,妖类避退!是谁胆敢违抗大帅的命令!!”
“大帅长眠不醒已有十余年,左近妖类皆传……祂因旧伤缠身,已有退隐之意……”
玄狸神色迷离,说话渐渐有气无力。
“于是……左近将帅蠢蠢欲动,都盯着这大帅的位置。”
“而要上这位置……须有大功才可。”
“断斩妖司火行一脉……”
“乃是天大的功勋。”
“于是……于是……”
最后几句话,他已说不清了,呢喃几句过后,干脆撇头横死当场。
“不妙!”凌冲抬头惊呼,“得快些通知莫诳语,否则火行尊者凶多……呃?”
刚抬起头,却哪还有那斗篷女子身影?
只余牌坊门口白雾缭绕,似是刚被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