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公话语落下，莫诳语一时还是懵的。
怎会？
照推测来讲，我们应当还早了一天才对！
“不应该的……”后头夜神月也呢喃道：“雾山左近妖迹罕至，要动员近千妖类赶至此处，怎么也不可能有这般迅猛。”
“倘若是山神引路呢？”凌冲忽然道。
几人皆是一愣。
莫诳语沉吟半晌，才狐疑开口：“哪路山神？与我等无冤无仇，为何要引路群妖？”
“不是他要引路。”凌冲摇了摇头，语气凝重，“是为自保，不得不引路。”
“莫兄你有所不知，山神只是一方山水灵性之化身，野山无人祭拜，山神便无信愿飨食，自然无有权柄，更无半分战力。”
“教妖类逮到了，要杀便杀，至多那山神所辖之地灵气稀薄些罢了。”
“过个百余年，又会化出个新的山神来……”
话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扫了几人一眼。
“可说到底，山神也有灵性，如人如妖，贪生怕死乃是本能。”
“实在来说，我见罢诸多山神，就没有不贪生怕死之辈。”
他又似乎觉得不妥，便向雾山土地抱了一拳，“这位土地阿公，我这话却不是揶揄于你，只是……”
不等他解释，雾山土地便摆了摆手。
“嗐~不必不必，这些个同僚是何秉性，老朽又如何不知？你所说之言，没得半分偏颇，句句属实。”
夜神月适时接茬：“提前一日便寻到了雾山，想必只可能是胁迫山神引路而来了。”
“阿公。”莫诳语却先问到：“你那结界，可还牢靠？”
土地公抽了口手中烟杆子，眉目凝重心事重重。
“防一些山间精魅，想必牢靠得紧，可若是有妖将甚至妖帅亲临，恐是一触即溃……”
“阿公你对雾山动向了若指掌，可曾见到群妖中有这般角色？”
土地公神色凝重不改，只深深嘬了口烟杆，又嘟嘴吹出一团浓浓烟雾。
“你且自己看吧……”
说话间，那烟雾延展成一大片，一幕幕光景显现其上。
……
光景里，一处枝繁叶茂的密林，其中白雾缭绕，仙气渺渺。
猝然光景前推，转瞬前行数里。
见一众披甲带兵的猿猴面向山外，十步一哨严阵以待，俨然已将雾山山脚围拢，飞鸟难进。
“进山时，他们便差使一众妖兵，将山脚围堵，进出不得。”
光景又向前推。
山野之中，遥望去满是密密麻麻的灵兽小妖。
身似稚童，满身毛发的各色狸奴，五官似人又似猫，呲牙咧嘴涎水直溜
顶着双角，身躯壮如力士的直立蛮牛，断树掀草寸寸摸寻。
高逾数尺，庞然如象的斑斓大虫踱步有声，震得周遭翠木簌簌落叶。
林间飞禽，已长成猎犬大小，立在树顶放眼远眺。
地底毒虫，翻身裂土，如在水面遨游。
一派光怪陆离之景。
“灵兽小妖游荡山间，成了无数难躲难防的耳目。”
继而光景再向前去。
见一队浩浩荡荡的犬头小兵，正一一备起火把，应对将来的冷夜。
唯有一位不在此列，而是背对众妖立在一巨石之上。
他亦是犬首模样、一身甲胄，衣裳右边却是云袖，手握长柄双头刀。
头顶毛发扎起小搓，似个浪客，瞧那背影却有些佛门弟子的空灵气度。
“刀狼教头，最喜佛法，只可惜身为妖类，难入佛门。”
光景又变。
几个气度不凡、样貌不一的妖类，正围在一起高声笑谈。
这几位身后，更是乌央央一大圈，各色妖类目不暇接。
“守宫雾雨、灵山太岁、糜道人、青牛地钧……”
“这几位皆是妖将，看着和和气气，实则各有鬼胎，俱是为了抢功而来。”
“可终归，抢不过这二位……”
烟雾中光景再又跳转。
这一回，却只有两道身影。
左侧黑猿一身明光铠，腰后一对入鞘环首刀，腰间一柄双手长剑，剑穗随风而舞。
右侧孔雀浑似贵公子，锦衣华服真叫个俊美，翼翅作羽扇遮在喙前，双眼眯得戏谑。
“玄烈将军，孔爵爷，此二位……已近妖帅实力，此番来……想必是为名正言顺统辖潭州妖类。”
光景最后一次变换，直冲雾山之顶。
只孤零零一座三两木屋并连的小院，遥见得一枯朽身影，对将来之险毫无察觉，井井有条生火做饭。
……
土地公将手一挥，烟雾悠悠而散。
“如火老矣，更是伤病缠身，哪还有往日神威？这便是死局当前……如何是好啊……”
“直娘贼！”凌冲已是惊骇，“竟有这么大的阵仗！究竟有何仇恨这般浓烈？！”
莫诳语则是沉默。
他抱起手来，眉目沉得凝重。
困局当前，定不能慌，慌便出错。
这局如何破？
“这局没得破。”夜神月忽地出声：“两大妖帅，四位妖将，更有满山群妖，除非能说动湘水龙王前来调解，否则断不可能！”
说罢将手一举，亮出块盾形腰牌。
“最好即刻上报斩妖司，群妖动向有异，斩妖司职责所在，只能出手。”
凌冲立时呛声：“眼下岳麓山已是暗流涌动，说不好下一刻就要血流漂杵，潭州斩妖司又如何能派得出人手？”
“当你家姐姐是废物？”夜神月还以颜色，“天刹将军虽拥兵自重，可终归实力上要差悍娇虎一线，你家姐姐这几日都稳不住，干脆死了得了！”
“嘿呀你……”凌冲气急，眼看又想动手。
“阿公。”莫诳语忽然悠悠出声。
便又打断了二人的剑拔弩张。
“你对山中动向了若指掌，可否寻条路子，引我们进去？”
“这……”土地公有些为难，但还是重重点头，“若小心些潜入，并非没得法子。”
“那好。”莫诳语转过身来，“二位，就此别过吧，为此搭上性命，这不值当。”
说罢已蹬地疾走，向那雾山而去。
土地公望了眼两人，颓然轻叹间，也化作烟雾离去。
只余下针锋相对的两人，相望无言。
“教人小看了啊……我俩这般丑态，着实难看。”
凌冲呢喃。
“你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妖类，我一个不受重视的外人，也不知为这事吵些甚么。”
夜神月亦是莞尔自嘲。
俄而。
两人齐齐动身，跟上了莫诳语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