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湖上金光漫天。
孔爵爷开屏的雀翎上，耀光闪烁，随后渐渐黯淡下来。
恰此时，正反双刀在手的玄烈将军，也已走上前来与其并肩。
“斩妖司派尔等来，是个错误。”玄烈昂首四顾，朗朗出声：“若是十年前，尔等这般实力，倒真有可能将本将军和爵爷逼退。”
“可今时不同往日，派尔等来的那位，消息早已过时了。”
说到这里，他不禁又是嗤笑。
“道是荒谬无稽，尔等也不动动脑子细想，本将军与爵爷，若还是那不入流的实力，又怎敢动贼心来驳元绪大帅的面子？”
“这雾山，大帅可是三令五申不得靠近，不是我等心有底气，怎敢冒这大不讳？”
这话，孔爵爷不置可否。
他只阴翳着眼神，冷冷开口：“本王只欲断去火行一脉，好与父王邀功领赏，尔等何苦来哉？”
在场唯一能开口的，兴许只有八骏中的老四逾轮。
可此时此刻，他已被神通反噬，口吐鲜血跪倒在湖水中，哪还有开口的气力？
忽地。
“不对。”拿刀一一点数的玄烈皱了皱眉，“算着算着，怎么还差一个？”
“差哪个？”孔爵爷也是惊疑。
话才落地。
忽有几朵艳蓝火焰凌空飞来。
目标却不是他二位。
那蓝火似有灵性，远近都寻得明白，只往在场受伤之人身上扑去。
蓝火落下，当即扩散开来。
却并非是在焚烧，反而像是……
在以自身温润的热意，滋养着在场的每一位。
顿见得。
断了手的骨茬血肉疯长，穿了心的胸腔回拢鼓动，割了喉的伤口迅速弥合。
只短短几息间，在场重伤者，竟全都恢复了完好！
“那自然是少了乃公了……”朗朗笑声由远及近。
两大妖帅瞧见，竟是那豹子头凌冲，自林中踱步而出。
方才染了他满身的蓝火，眼下却稀薄了许多。
“实在来讲，乃公这妖术无甚鸟用，搏杀起来算得上鸡肋。”
“可有一说一……我却最是满意的，盖因它几近解了我心中执念。”
说话间，他已顿步停下，向两大妖帅遥遥举起了双爪。
“乃公一生，见过太多伤离别，却也不愿再见更多。”
“若有能救命之法，该是如何美好……乃公曾这般想过。”
“老天垂怜，便教我醒了这妖术，助己救人两全其美，如何不是天佑？”
话到此处，凌冲悠悠然回头，向林中笑语。
“莫兄，你说是也不是？”
踏~
一只裹着红布的赤足，自那林中重重踏出。
随后，是莫诳语沉眉走出林间阴影。
他那衣衫早已碎作破布烂襟，只余着一条裤脚褴褛的练功裤在身，倒不至于当众遛鸟。
尤以那四肢火浣布，亮得灼人、亮得刺眼。
凌冲便又转回身来，仿佛是在炫耀。
“如何，二位？我这妖术且算不赖吧？”
“嘁~”玄烈吊起嘴角，“小把戏。”
“哼~”爵爷亦是冷笑，“烂伎俩。”
“我倒要瞧瞧，你小子这妖术能使几回？”玄烈悠悠扬手，一下一下将刀拍在腿边，刀与甲胄碰出脆响。
“不过是废些力气多杀几回而已。”孔爵爷也徐徐歪头，又露出那标志性的戏谑，“你这毛虫，真当本王做不到？”
凌冲便故作惊慌，摆了摆双手。
“诚然诚然，二位着实威震八方，在下可不敢放这豪言壮语，再驳二位的面子。”
“可……”他又变得玩味起来，“乃公虽是不敢，却也有人敢的。”
说这话时，莫诳语恰好自他身旁走过。
便抬手拍了拍他肩头，沉然低语，“凌兄，老规矩。”
“带他们躲开些先，接下来……恐会伤及同僚。”
霎时间，湖中寂静如死。
莫说是两大妖帅，便是己方八骏与夜神月，都愣在原地出不得声。
他们俱是疑心自己有了幻听，又或脑子不清醒听错了词儿。
他这是何意思？
意思是要一挑二？
单挑两大妖帅？
还让我们躲开些，免得伤及无辜？！
“哈哈哈哈哈哈！”不出所料，玄烈第一个笑出声来。
“小子啊小子……莫不是爵爷方才将你脑壳打傻了？你……你……你竟说出这话来……哈哈哈哈哈！”
他似是被逗得不行，捧腹之中连话都说不太清。
“哼哼哼哼~”相比起来，孔爵爷倒是笑得颇为矜持，羽翼作扇遮在喙前，“本王这招竟还有此奇效，倒是不曾想到哩！嘻嘻嘻……”
莫诳语停下脚步，高鼓胸腔深吸了一口气。
在场一概嘲弄、揶揄、玩味、不解、忧心，皆被他排除在外。
脑中回想，却是数年之前。
彼时，恰好是自己龙心激荡，致使四肢妖化的时候。
晃神中，仿佛养父之言近在耳边。
……
“诳语，你这龙心，尤甚世间所有龙王，龙血之纯更是天下唯一。”
“我这火浣布虽能助你镇压妖性，可到底杯水车薪，镇得住妖气镇不住妖血。”
“要我说……这是好事。”
“你且听好，若有一日你遭见必死之局，断没得甚么好犹豫，将这火浣布尽数解下。”
“届时，天大的死局也可迎刃而解！”
“但你要好生记住，老天爷打小就予了你一道抉择，你往后究竟是要做妖，还是做人……”
“从你尽数解开火浣布那天算起，老天爷便要逼你做这抉择了！”
……
做妖？
还是做人？
此时此刻，莫诳语想不明白。
他缓缓提目，凛冽的眸子直盯着那二位妖帅。
此二位，便是将他逼入必死之局的强手。
他只明白，眼前这二者，便是杀不了，也要剐他们一层皮！
心下一定，便以意念催动四肢火浣布，轻轻解散开来。
亮得灼人的红布，便悠悠散开，垂落而下。
立时！
轰！！！
一声轰鸣通天而起！
火浣布骤然拉得笔直，只狂舞着支撑了一瞬，便被乍起的飓风吹散开去。
那始终包裹在红布下的四肢，终是显露出来。
暗红鳞甲覆在两手，五指尖锐漆黑如短刺，树根般的血管脉络自这手臂中蜿蜒而出，向上扭转，在手肘处渐渐淡去。
双足亦是一般模样，直至双膝为止。
正当妖身尽数展露时……
轰雷炸响，天动云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