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箭如雨横空而出,真叫个突兀。
没得半点反应余地好讲。
只一个照面,那散射出去的血箭已尽数中的。
继而便是凄烈惨叫,一个接一个地交叠而起。
但见得篝火摇晃,将各式极尽扭曲的身影拓在四下林木间。
仿若是水芹扭转的脆响,声声不止。
再一转眼,篝火依旧,木桩上烤的东西已有些糊了。
却没得东西再去注意火候。
火堆旁只余下些甲胄兵刃,却没了活物的痕迹。
只一滩滩浓厚的血液趴地游走,悠悠然向玄狸聚集而来。
那浓血好似温驯活物,贴着他一双猫足回卷向上,慢慢又渗进体内。
“嗯~啊……”
此间,玄狸阖目昂首,喉头不住发出一阵舒爽的呻吟。
仿佛已行了巫山云雨,正值巅峰。
这吞食精血的滋味儿一旦尝过,便再没得什么东西能与之比肩。
相较起来,这些个气血淡薄的人肉,反倒像饿极了去啃野草,解渴却不解馋。
囚车里众人见他出手将现场群妖杀绝,又好似对己方几个无甚兴趣的样子,顿已是喜不自胜。
“大侠!大侠!”
最靠前的那个立时扑至木牢边上,脸上满是希冀。
“素闻左近有个‘豹侠",最喜行侠仗义,常常自妖类同僚手下救出百姓,想必便是大侠你了罢?”
这话,可算是歪打正着。
正戳在了玄狸最窝火的点上。
“嚯~”他悠悠然回过头来,脸上复又是惯常那般爽朗,“诸位却是对这‘豹侠"颇为推崇的?”
“那是自然!”那人面露嗔怪,“豹侠何等仁义,虽出身不可择,却心系天下,偏以妖身行侠,要我说……”
他这恭维话还没说完,旁边老朽忽地悄声叱道:“你小子傻了?这是个狸奴,哪是甚么豹子?”
“豹子哪有这般深幽的玄色,你莫不是脑壳被吓出毛病来了?”
靠边汉子话被打断,登是有些不悦。
“老东西你晓得个甚,如今我大夏万国来朝,多的是你不曾见过的奇珍异兽。”
“相传有胡商来朝,商队里便带着满身玄黑的豹子,便连长安城里一众高官士卿,都欢喜得紧哩!”
这话怼完,又将谄媚的脸儿递向玄狸。
“我以为,只有这胡商带来的豹子,修行有道之后,才能做出这般迥异于中原妖孽的侠义之事来,豹侠你说是也不是?”
那老倌儿当即嗤声,撇过头去没眼再看。
玄狸立时已是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老倌儿你瞧!我讲得没错罢!”
汉子将将转头要讨个面子。
忽是一阵腥血穿透木牢缝隙,一揽子泼在他脸上!
顿时间,那血仿若诡异活物,猛是海胆似的一扩,又扩出无数条细长血线。
只一瞬,便缠在了众人身上。
“呃啊!啊啊啊啊!”
“不要不要!豹侠饶命!饶命饶命饶命!”
“我的手~我的手!”
玄狸双手抱胸,笑眯眯站在车边。
望着那囚车左右起伏,轮子嘎吱吱响个不停,木牢里更是摔打声、嚎叫声、骨裂声,一声接一声……
声声重叠,好不热闹。
浓得粘稠的鲜血,自囚牢缝隙里泼洒下来,却凝而不散,渐有回流之势。
“豹侠今儿个改性了,往后专作这欲要救人的假态,复又将尔等杀个精光。”
“哈哈哈哈哈哈!”
篝火旁,他笑得猖狂。
……
约莫一炷香后。
玄狸枯坐篝火旁静候,只望着那跃动的火焰默然不语,眸子里满是狡黠。
忽有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
“那黑毛狸奴,可晓得此地人马何在?”
玄狸转头去看,便见得玄烈将军自林中走来。
却教玄狸眸子微微一瞪,对方看着真叫个狼狈。
一身明光铠已碎得差不多去,只余着半边尚搭在肩头,足下甲靴更不知所踪,毛发凌乱的样子似将将逃脱了一场大战。
对面这位,可是闻名已久的妖帅……
究竟何方神圣,能教他变作这般狼狈模样?
玄烈也将他上下打量。
俄而,露出一丝了然来。
“你……莫不是那虎先锋座下右使?”
玄狸起了身,毕恭毕敬拱了拱手。
“难为大帅还记得小弟。”
“也不真就记得。”玄烈漠然摇了摇头,“只听虎先锋吹嘘过手下左右,晓得一个是狐女,一个是狸奴,本将军猜出来的。”
说罢语气变得讥讽。
“那虎先锋遭了秧,却教你给走脱了,你可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右使。”
这般贬斥与嘲弄,玄狸仿佛已习惯了。
只不卑不亢笑而应答:“非是走脱,实乃妖术保命,教小弟死而复生罢了。”
逢他细声解释时候,玄烈愣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寻了个地方坐下,随手拿起个葫芦,便泄愤也似地灌起酒来。
“那且算是你命大,又来此地作甚?欲要找那火行养子复仇?”
话到这里,连玄烈都不禁觉得自己这话好笑。
是以嗤声自嘲,后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许是错觉,玄狸竟从中听出些悲切与无助来。
笑完了,他才转头回看,眉目凝重地望了眼玄狸。
“小子,我劝你即刻打消这白日狂梦。”
“你不晓得那火行养子是何等妖孽,似你我这般,于他不过蝼蚁而已。”
“瞧见我这身没?是那火行小子予我的。”
这话一出,顿教玄狸如遭雷殛。
他自不会疑心玄烈编些谎话诓他。
没这个必要,更没这个可能。
也即是说……
那擅闯山君宴的嚣狂小子,眼下已能将妖帅打退?!
怎个可能!
怎个做到的!
心下愈是惊呼,大仇难报的苦闷便愈是揪心。
而玄烈举起酒壶又要豪饮,行至一半却猛地顿住。
复又哭中带笑也似,沉沉放下酒葫芦,“本想着一劳永逸,借此机会重振我花果山雄风,自元绪那老乌龟手上抢来大权,临了才晓得,原是我痴人说梦……”
“痴人说梦哟……”
他又举起了酒壶,张口欲饮。
“若要元绪大帅手中大权,倒是另有他法。”
玄狸冷不丁一句话,令他手上动作再次顿住。
这一回,玄烈表情已是正色。
“你接着说,本将军想听。”
玄狸往那空落落的囚车里望了一眼。
一个堪称狠毒的主意,慢悠悠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