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在凌冲带领寻找下,众人再聚。
“小子你没事啊?”赤骥见了莫诳语,顿是一脸惊喜,“可教我吓得够呛,以为你立时死了哩,这才急怒之下追出来……”
话说到一半,他察觉莫诳语脸色不对。
继而又听他抛出个奇怪问题:“赤骥兄,你斩妖司,铁板一块否?”
赤骥微愣,下意识摆手,“那自然是……”
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卡在半途踌躇良久。
“那看来不是。”莫诳语苦笑,“某也不觉意外,这公差之间,尔虞我诈、党同伐异才是常态。”
“差你等来的百户李昭,与谁不对付?”
“那可多了去了……”老六渠黄下意识道。
这就教莫诳语意外了。
混得是有多差?身为百户竟举目皆敌?
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旁边最会说话的老八绿耳出了声。
“李哥本是千户,可在任时太过刚正严苛,没少得罪底下鼠辈,眼下因故被贬回百户,自然有不少人使绊子。”
“是犯错被贬,还是被人挤下来的?”莫诳语凝眉问出个关键问题。
众人默然良久,只绿耳悠悠应答:“后者。”
“火行郎君忽地问起这些,意欲何为?”
莫诳语却不回答,只给夜神月递了个眼神,便踱步一边思索去了。
夜神月只好接茬:“我等方才对了一下,那使钢针骚扰的,不是妖类或那石伥,却似与石伥合作,设计伏杀我等。”
“嘻嘻嘻嘻……”
话说到这里,那被捆着的张千猝然发笑。
“不是妖类石伥……”赤骥瞥了他一眼,“那是甚?”
“是内鬼。”远处莫诳语悠悠道:“我等在此行踪,只斩妖司知道。”
“可不敢乱说,斩妖司内部是意见相左,却从不见同门相残。”
莫诳语转头望他,淡然开口:“眼下你见到了。”
“……”
现场又是沉默,气氛俨然有些死寂。
只那张千时不时诡笑,癫狂难辨其意。
莫诳语心中乱麻一团。
他说有内鬼,自不是空穴来风。
己方行踪只斩妖司知晓,又恰是刚上报消息,便有伏击袭来。
这本就蹊跷。
又说那黑影,行为方式与石伥迥异,极有可能是某种神通,应是早埋伏于此,又不似活物,只黑烟一身无有血肉,勾不起石伥杀意,彼此便达成了某种微妙平衡。
遂假借石伥骚扰,乱中偷袭。
且自己是首要目标……
理由?
莫诳语暂不知道,信息太少串不起来。
但有一点能确认。
待会儿无论是斩妖司谁人来汇合,便极有可能是那内鬼!
……
又半个时辰过去。
远处林子里又有动静。
众人循声望去,皆警戒起来。
俄而。
林子里走出个玄色锦衣的男子,玉树临风,生得俊朗。
“赤骥兄?许久不见哩!”
甫一现身,他身后又跟出十数人来,皆点头示意。
赤骥神色却有些复杂。
到底他不是傻子,莫诳语点出有内鬼,他也想到无论是谁来迎,来者是内鬼的概率极高。
却偏偏是这人……
“子誊兄,没料想是你亲至,眼下试百户也需出外勤了么?”
心中犹疑只一瞬,赤骥便笑呵呵迎上去。
接着又向莫诳语介绍起来。
“火行郎君,这位是子誊兄,潭州赵氏,与咱千户乃是表亲。”
“哎~”赵子誊故作嗔怪,“赤骥兄,讲过好些次了,莫给我乱攀关系,斩妖司乃是武职,哪能似文人沾亲带故的,咱可全凭拳头讲话。”
赤骥便作告罪状,“是也是也,瞧我这嘴,总不把门,子誊兄切莫见怪,回潭州了小弟请你去香花楼吃酒嫖宿!”
“当真!”赵子誊听得惊喜,“赤骥兄可莫诓我!早想与香花楼五娘共度良宵了,赤骥兄可请得起?”
“啊这……”赤骥又为了难,挠头嗫嚅起来:“五娘可是香花楼头牌,小弟这点俸禄,只怕……”
“哈哈哈,与你玩笑呢!怎可能薅你羊毛!”
“子誊兄当真幽默,哈哈哈……”
两人聊得火热,倒把莫诳语晾在了一边。
赤骥回过神来,连忙引荐,“却是失礼了,子誊兄你瞧这位郎君,可觉着眼熟?”
赵子誊细看了看,不假思索摇了摇头。
“生得确是俊美,可某无甚印象,想是不曾见过。”
赤骥笑着刚要说话。
莫诳语忽地冷笑出声,“那是自然,老夫这般年纪时候,尚在长安,侍奉武后左右,小子你何曾有这福气见过老夫?”
他那语气神态,陡然变了。
一股毫无破绽的傲然,已跃然而出。
从小到大,养父最爱吹嘘陈年往事,每是一句“想当年”,莫诳语就尬得直抠脚。
而眼下,这些东西却被他用上了。
话说完,连赤骥都是一愣,周遭众人亦是神色各异。
只绿耳眸子一亮,险些要拍掌叫好。
一时间,赵子誊心中已是如海翻覆。
怎个回事?
这般作态……是演戏?
还是情报有误,旧火行根本没死?只是返老还童了?
踌躇一瞬,他立时拱手埋头。
“原是火行尊者当面,小人不曾见过尊者年少样貌,是以一时没能认出,还请尊者恕罪!”
他身后一众微微愣住,继而齐齐拱手。
“见过火行尊者!”
“无妨。”莫诳语刻意压着嗓子,装作云淡风轻。
他与养父相依为命二十余年,模仿其神态举止,断无丝毫破绽。
而赵子誊,他不敢赌。
那探子本是妖类,前阵子还是虎先锋座下右使,只昨儿个才透出这消息来投诚。
鬼知道真假?
再退一步,就算旧火行真个身死,谁又晓得他是否有夺舍之法?以这郎君身子返老还童?
否则莫名其妙领一养子作甚?
火行辛密早被武后封存,他也只听说过些坊间传闻,许多事情只能猜。
愈是脑补,他便愈是觉着……眼前这位真可能是旧火行!
只是用了些他不知晓的方法,成了眼前这般模样。
可……又如何?
火行也好,火行养子也罢。
而今都不能让你离开这一粟河。
他对将使的法子极有信心,那可是超脱于此世的玩意儿,便是妖王在场也需避让三分。
念及至此。
赵子誊微微侧头,向赤骥问道:“赤骥兄,尚未问你,你说那‘石伥",究竟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