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莫诳语提了第一杯，现场顿时活络起来。
诚如之前所言，这般交际，他们早已滚瓜烂熟。
莫诳语本是好酒的，可眼下美酒在前，却没得什么兴致。
倒是菜肴鲜香酸辣颇对胃口，于是风卷残云光顾着吃，话也不说酒也少喝。
虽有些格格不入，却让他感到自在。
前世遇了这般场合，也只有吃起来了，他才不那么拘谨，好过许多。
可前世，他坐的不是这个位子，自无人关注，听之任之。
而眼下，众人可都瞄着他的脸色。
见他光顾着吃也不开腔，“闷闷不乐”的样子，赵功名当即一拍桌。
“杜大娘可在？”
他转身望了门口，众人也望着他。
却都没瞧见，这一下拍得莫诳语一愣。
突如其来发的什么癫？
“哎~奴家在哩！”
门口屏风边钻出个丰腴可人儿来，笑呵呵迎上前。
“千户有何吩咐？”
“还有何吩咐？杜娘莫不是心里没数？讲好了只待尊者入席，便差五娘来陪酒的，缘何迟迟不见踪影？”
赵功名愈显不忿，连连拍桌，“那小妮子还以为是咱们这些个俗人么？捧着护着怕唐突了佳人？她可知今日要侍奉的是何人？”
“哎哟~”杜娘子连忙撒娇，“千户可是误会咱家五娘了，是奴家瞧见诸公推杯换盏正热闹着，恐教佳人扫了兴致，才让娘子们迟些来哩！”
赵功名自然晓得这些，佳人迟来还是他做的安排呢。
只是见莫诳语完全不愿融入众人，他没了法子，才假装气愤问罪杜娘子罢了。
总之自己面子先要保住，能甩的锅一个也不会留在手上。
杜娘子也是极为了解此人，故而一开口，便不咸不淡将这过错揽下了。
赵功名遂借坡下驴，哈哈笑道：“杜娘可是想岔了，觥筹交错诚然热闹，美人在怀岂不锦上添花？莫讲那些七七八八，且差娘子们来陪酒便是！免得恶了尊者兴致。”
“奴家领命~”杜娘子娇滴滴地行了万福，便转身向那屏风外喊道：“小娘子们可听见了？该迎客哩！”
“哎~来嘞~”
娇滴滴一连串的应声，莺莺燕燕自屏风后鱼贯而入，一时间千娇百媚目不暇接。
莫诳语却抿着酒杯，只笑看众人反应，眼神不见偏转。
却当最后一女入了屏风。
他眸子陡然一横，利箭也似射向门口。
此女生得乃是极美，凤眼微吊好不狐媚，琼鼻高挺略有西域胡人之貌，唇薄且长却不败相，顾盼生辉光彩迷人。
身条亦是丰腴得令人垂涎，硕果如瓜将襦裙高高顶起，半透裙纱遮不住裙摆下隐约弧线。
细看去，柳腰丰臀端的是比例完美，莲步轻移见腰臀摇曳，直教人挪不开眼。
说是胡姬，却有着中原女子之婉约端庄，说是汉女，却有胡姬之骚情内敛，勾魂夺魄。
这娘子甫一出场，在场众吏呼吸都随之一滞。
便是赵功名与章有余，也不例外。
似莫诳语这般“清冷”性子，眼下亦是目不转睛。
可那夺人心魄之媚态，却是其次，
关窍在于……此女非人。
而是狐妖。
那一股淡得难辨、薄得如烟的妖气，可瞒不过莫诳语。
相比杏花村里那左使狐仙儿，此獠修为显然更甚许多。
也不知是用了何种手段，莫说是斩妖司武侯，竟连赵功名都瞧不出她真身来。
抑或是……他早看出来了，只是刻意不提，甚至帮其隐藏？
正思索着，那群星中的皎月，已款款而来。
赵功名识趣地往旁边挪了一位，将这最亲近的位置让与来者。
“五娘见过尊者。”那妩媚佳人行了万福，便施施然落座。
又极为熟稔探出素手，端起酒壶便要为莫诳语斟酒。
却教在场众人意外。
莫诳语忽地一把将其揽入怀中，哈哈大笑起来：“好！已不记得有多少载，不曾这般心动过了，赵千户果真好安排！”
赵功名微微一愣，旋即喜上眉梢。
“尊者欢喜便好，早说五娘风姿卓越，定能让尊者……”
莫诳语话都没听他说完，便已急色似的，凑在五娘侧颈猛吸一口。
而后悄声呢喃：“皮囊不错，从谁人身上剥下来的？”
五娘只作个巧笑嫣然的模样，娇滴滴的我见犹怜。
柔柔轻念却从耳边响起。
“郎君切莫误会，这皮囊非是奴家害人性命得来，个中缘由复杂，恕奴家暂不能说清。”
是传音入密的手段。
妖与妖之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
莫诳语能看得出她是狐妖，五娘也能辨得出他是“龙子”。
装傻自然没用，只得推脱。
莫诳语听了，也只笑笑，便不再追问。
反倒是真上头了似的，边是举杯邀酒，边是手脚毛躁。
众官吏见他终是“开了窍”，便顺势将气氛再次炒热，推杯换盏间不时与他套近关系。
五娘也不见丝毫怯场，斟酒喂菜将莫诳语伺候得很是舒坦。
那毛躁的动作，也被她欲拒还迎，勾得颇为不舍。
一席酒宴，男男女女、人妖混杂，逢场作戏不停歇。
等李昭办完事姗姗来迟，他几乎不敢置信。
难不成，这小子真改投了赵功名？
明明是我先示好！
缘何一场酒宴、一位美人，就将这小子迷住了？
到底这小子不是旧火行，年轻气盛不够城府么……
本是他李昭重归千户之位的一张好牌，如何能转手让给死对头？
念及至此，他不免有些急了。
遂上前去向莫诳语拱手，刻意朗声道：“禀尊者，事已办妥，赵子誊等一概刺客已悬尸市曹，晒尸示众。”
莫诳语瞥了他一眼，心中不免喟叹。
无怪你被挤下来这么久，还夺不回该是你的位置……
你他娘的情商颇低啊！
赵功名自是见缝插针，将酒杯重重顿在桌面。
“李昭，这会儿还说什么公事？是说这些的时候么？”
想是李昭忍得太久，又恰逢莫诳语这“希望”刚来了潭州，便整出这一手“背刺”。
眼下又被赵功名官威倾轧下来，顿将他给逼急了。
“吾等斩妖司，乃公正严明之师，为民除害乃是本职，这公事如何谈不得？”
“呵……”赵功名只回以冷笑，“李昭，你是不是有点分不清大小王了？”
“此时此刻，我才是千户，而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