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军大营中，高墨钦的脸色相当难看。
本来想要露个大脸立威，结果把屁股给露出来了。
别说什么立威了，能让大家忘记这件事就不错！
他越想越恼火。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士兵喘息着跑进来：
“大人，急递！急递！”
高墨钦怒吼一声：
“什么急递！滚开！”
士兵愣了一下，然后放低声音：
“大人，这可是炎京来的急递……”
一听这话，高墨钦愣住了，连忙接了过来。
急递上写着一行字：
“爱徒墨钦亲启”。
爱徒……
高墨钦激动起来：这肯定是恩师张东阳给自己的亲笔信啊！
他一刻都不敢耽搁了，让人下去后就马上拆开来看了个仔细。
等打开以后，高墨钦一开始神情是非常愉快的。
张东阳首先是高度赞扬了学生的“政绩”，尤其是在改革李啸旧政上的作为，完全不吝溢美之词。其中还提到，乾德帝也非常地欣赏高墨钦，表示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几句话把高墨钦夸得飘飘然，心中更是无比欣喜。
自己寒窗数十年，能够有今日的前途，也算是不负光阴了。
皇上，还有恩师，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高墨钦越想越高兴，一下子忘了白天的窘态，拿起酒杯就喝了一口。
但随后的内容，就让高墨钦笑不出来了。
张东阳提到，李啸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带出来的军队还在。尤其是从渭城一路打出来的那两万大军，已经对李啸堪称死忠，难以撼动。就连后续派给李啸的五万人，也跟着受到不小的影响。
这些人迟早是个祸患，必须遣散，甚至是故意拿去当炮灰，让他们慢慢死掉就好。
现如今最大的战事，当属是这次的吐蕃平叛。
张东阳给出了一个明确要求：
“此次作战，许败不许胜！”
战败的话，可以让这七万人大部分死在吐蕃，而随后也可以给朝廷理由和借口，用来向这七万人开刀。
至于统领他们的大将赵良，日后更是难逃战败罪责，有死而已！
高墨钦双手颤抖，冷汗直流。
诚然，这七万人，上至赵良这样的大将，下至小兵，无不感念李啸的恩德。确实难以驯服，他自己也颇为头疼。
但饶是他再怎么生气，再怎么看不惯李啸，再怎么不喜欢李啸留下来的影响力，他也不曾有过这样歹毒的想法。
如此做法，当真不会有问题吗？
高墨钦的呼吸都变快了，随后又无比急促地往下看。
仔细看了好几遍，确认这是张东阳的笔迹，也确实是没有写错。
高墨钦迷茫了。
他此次来吐蕃，为的是实现自己的抱负，也为了成就自己的治世理想。
这一战，他还期待能够扬威天下，和李啸一样立不世之功。
但张东阳这封信，无疑是把他的梦给打碎了。
真要做了这样的事，哪怕他良知过得去，天地神明，礼教礼法能够饶得了自己吗？
但不这样做，自己不就和自己鄙视的赵良一样，成了背叛恩师之人吗？
“许败……不许胜……”
高墨钦不住地喃喃自语。
“高大人？”
赵良冷不丁地出现在他身后。
高墨钦吓了一跳，向后倒在地上，手中的信揉成一团。
赵良纳闷道：
“高大人，您怎么了？”
“刚刚末将进来，喊了您好几下呢。”
原来高墨钦刚刚想得太入神，竟然没注意到赵良走进来。
高墨钦把张东阳的信收好，咽了咽口水：
“本官……本官没事，你……赵将军来干嘛？”
赵良疑惑道：
“明日就要到天王山了，关于最后的战略部署，想请大人过去商议细节。”
高墨钦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点点头：
“这样啊……那好，那好，本官这就去准备。你们稍等片刻，稍等片刻……”
他在心中千万祈祷，赵良不要生出什么疑心才好啊！
但高墨钦这样鬼鬼祟祟的样子，赵良怎么可能不起疑心呢？
他仔细回忆，高墨钦刚刚嘴里说的那几句话，究竟是什么，又是什么意思？
高墨钦等赵良走后，连忙把信拿到烛火前准备烧掉。
火光倏地一下照在他的脸上。
他犹豫了。
这信上的东西，恐怕烧不得啊。
高墨钦一咬牙，一跺脚，将其收好。
恩师啊恩师，你怎么给我出这个难题呢？
其实高墨钦确实不是混官场的料。
他看事情太过片面，也太过天真了。
张东阳真要有这样的心思，怎么可能亲笔把自己的罪状写下来？还是交到他这么一个攀附时间尚短的门生手上？
信是他的写的，但信里的东西不是他的本意，更不是他想主动写下的。
炎京城，皇宫。
乾德帝站在一片池塘里，手里捧着些许鱼食，缓缓撒入池塘里。
看着眼前争相出头的锦鲤，他感到有些滑稽，一时间忍不住笑了。
一名小太监走过来，下跪道：
“启奏陛下，收到边关狼烟信号，高墨钦应该是收到那封信了。”
乾德帝点点头：
“密切关注这场战局，如果高墨钦没有按朕的意思打败仗，让锦衣卫在王都就锁了他，押送回京！”
太监点头道：“奴才明白！”
内监笑道：
“陛下神机妙算，依老奴的看法，就算不说，恐怕以高墨钦的能力，想平叛也是不可能的吧？”
乾德帝摇摇头：
“那七万人是李啸带出来的，赵良更是被李啸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将士上下一心，未必没有办法。”
“陛下圣明！”
乾德帝又问道：
“对了，张东阳呢？他怎么样了？”
一旁的内监笑道：
“陛下，首辅大人帮您写完那封信以后，就病了，现在还在府上躺着呢！”
乾德帝冷冷一笑：
“这个老匹夫，果然和父皇说的一样，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就这么点差事，病了？如果李啸活着，他现在恐怕早死了吧！”
他把手中的鱼食往地上一撒：
“把这些捡起来，送到张东阳床前，就说是朕上次给他的灵药！”
内监微微一笑：
“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