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颗清泪在沈若嫣的面颊上划过，滴在陆彦的脖颈上，“千万别恨她好吗？”
回答她的，是陆彦收紧了手臂，将沈若嫣牢牢搂在怀里。
“阿嫣，谢谢你。”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谢谢你，在母亲最孤独煎熬的那几年陪伴在她的身边。
确定陆彦的态度，沈若嫣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然而还没等他们整装出发，一个坏消息就传了过来。
五皇子终于按捺不住，率领大军朝皇城发动起进攻来。
皇上当了这么多年的上位者，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被自己的儿子夺了皇位，派出精锐与之对抗。
战事愈发激烈，原本想要置身事外的各大世家，也不得不选边站队。
支持五皇子的人和保皇党们针锋相对，各自都想在乱局中好好表现一番，待日后大局定下，必定能捞来不少好处。
随着下场的势力越来越多，一时，大半的大宁陷入了战火纷飞。
沈若嫣和陆彦所在的北境，因为远离京城，倒未受到战火影响。
不过沈若嫣还是敏锐地发现，路上的行人面色一天比一天严肃起来。
那夜，城外响起一阵低沉的号角声。
沈若嫣猛地睁开眼睛，见陆彦已经先她一步，披衣起床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沈若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担忧地问道。
陆彦一边穿衣，一边十分淡定地解释道：“北狄人攻过来了。”
沈若嫣忍不住“啊”了一声，浑身一紧。
顿时，脑子里的瞌睡虫全都被赶跑。
“我带人出去会会他们。”陆彦熟练地披上战甲，对沈若嫣叮嘱道，“阿嫣你就在此处，千万别乱跑。”
陆彦早就料到北狄人必定会趁着大宁内乱，来个趁火打劫，所以提前带着人马守在了北境十三城中这座最北端的小城里。
只不过，原本以为北狄人至少会等天气回暖，风雪停下后才会开始行动，没想到他们如此迫不及待地就攻了过来。
沈若嫣也走下床，帮陆彦穿戴起铠甲来。
盔甲厚重，沈若嫣得用双手才能将一对护臂举起来。
烛光洒在银色的铠甲上，金属的表面闪烁着一片微妙的光泽，让这坚硬而冰冷的护甲，显出一股完全相反的温暖。
沈若嫣将臂缚覆盖在陆彦的胳膊上，一圈一圈将绑带缠绕在他的手臂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
一声轻轻的叹息，在一室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沈若嫣从未如此清晰地体验到战争就在自己的眼前，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知道陆彦武功高强，可战场上刀剑无眼，这次面对的是凶蛮阴险的北狄人，万一陆彦被人偷袭了怎么办？
沈若嫣咬了咬嘴唇，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胡思乱想。
迅速帮陆彦穿戴好装备，两人没有时间儿女情长，陆彦推开房门，黑暗混着寒气破入室中。
陆彦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了沈若嫣一眼。
那一眼，充满了坚定和决绝。
也满含着柔情与温暖。
他知道，此次一去，他所面对的是充满了死亡威胁的未知。
可能是凯旋归来。
也可能是生离死别。
沈若嫣站在门口，对着陆彦露出一个微笑。
她的身后是一片暖光。
陆彦拍了拍肩膀，示意他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好自己，回到她的身边。
几个同样穿着铠甲的士兵簇拥过来，陆彦和他们小跑着消失在了黑夜中。
过了不多久，门外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马嘶声，军号声，混杂着脚步声，随后又逐渐归为平静。
沈若嫣端坐在椅子上，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寂静的夜，除了呼呼的风声，隐约能听到城外兵器相交的厮杀声响了一夜，天亮未歇。
久久都没等到前方传来的消息，沈若嫣终还是坐不住，但想到陆彦临行前的叮嘱，只能焦急地在房中来回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被再度推开。
沈若嫣回头看去。
只见男人一身疲惫，站在夕阳的光辉之下。
身上的战甲明显被清理过，上面还留着血迹。
沈若嫣连忙跑过去，“你……哪里受伤了？”
陆彦摇摇头，拿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往自己的嘴里灌去。
喝下一整壶茶水，陆彦的嗓音还有些发哑，“阿嫣，我没事，回来给你报个平安。”
陆彦知道要是派人来跟沈若嫣说自己无事，她肯定放心不下，还是亲自过来，让她亲眼看看，才能安心。
“我还有事要处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等我了。”陆彦本想习惯性地拍拍沈若嫣的脑袋，意识到自己一手的血腥味，胳膊僵在原地。
“你别管我了，快去忙正事吧。”确定陆彦平安，沈若嫣一颗心放下，十分识大体地说道。
等陆彦走后，沈若嫣找人了解到，这次虽然成功将北狄人赶了回去，可我们的伤亡也十分惨重。
“那些军人被安置在了哪里？
药材、人手可还足够？”沈若嫣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我们北境不比其他地方，特别是现在这种天气，根本无法在外安营扎寨，这次受伤的人有了太多了，根本找不到地方治疗。”
沈若嫣果断对那人说道：“你去找几个人，找城中的大户人家，问问他们是否愿意为伤员临时提供住所？”
那人知道这位女子是乐乌大人极为重视之人，加上沈若嫣身上自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更是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立刻领命，去找人去了。
沈若嫣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庆幸自己在洲城经历过瘟病的事，对救治工作还有些经验。
能把很多当时的办法用到这里。
纵使沈若嫣做好了准备，可当她见到那些伤员时，还是忍不住地泛起恶心，差点吐了出来。
有人被砍了手臂，白花花的骨头混着血淋淋的皮肉漏在外面；
有人被捅伤了肚子，半截肠子从腹部耷拉出来；
站在一片哀鸿之中，浓重的血腥味直冲沈若嫣的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