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完神明后，人们神色悲戚，更有甚者嚎啕大哭。
他们未必都与那两名死者有多么亲密的关系，但兔死狐悲的道理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相通的。
刚才还活得好好的人，现在突然没了，岂能不叫处境相似的他们心有戚戚？
乐正看着眼前的穷途之哭，突然觉得，AI技术太强，有时候有些可怕。
这些NPC会对所听、所见、所闻作出合理的反应，没有所谓的背景板角色，他们是动态的、变化的，鲜活得如同真人！
这份真实感让人惊艳，可偶尔也会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手机里的画面突然毫无预兆地剧烈抖动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画面抖动的缘故，乐正瞥了一眼，竟觉得周围的植物给人的感觉变得有些不同起来。
但仅仅几秒钟后，抖动的画面就恢复了正常。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打断了乐正原本的思绪，更让他感到一头雾水。
啥情况？
手机卡了？
不对！是剧情！
此时荒野中，无数飞虫和小动物正在四处乱窜。
人们一脸惊慌地望向周围，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行李，匆匆往北而去。
现实的残酷已容不得他们再为死者哀伤，甚至没时间将他们埋葬，只能抛在那儿，任由野兽啃噬。
这时，乐正注意到，队伍中那个名叫卡尔的男子好几次看向死去的那五名骑士，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贪婪之色。
他稍感疑惑，但很快恍然。
足足五套铠甲和武器啊，意味着多少财富？
对于这种想舔包的想法，乐正当然是支持的。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信徒的家底其实就是他的家底。
而现在，他的家底实在太薄了。
虽说宗教裁判所的东西估计是卖不掉的，没人敢收，但可以拿来自己用啊。
就算用不到，等以后有条件了，熔掉做成其他东西也不错。
可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骑士老爷的东西你也敢拿？”
是原村长卢克。
他看出了卡尔的打算，冷笑着提醒了一句。
被一句话点醒的卡尔浑身颤了颤，脸上露出深深的畏惧之色，转身匆匆离开，不敢再看一眼。
骑士老爷的东西，哪怕是人死了，东西掉地上了，那也是骑士老爷的。
乐正皱了皱眉，给所有人发布神谕：“可将铠甲和武器带走，于尔等生存有益。”
稀稀落落地跳了几条信仰值获取提示后，刚走出没几步的众人纷纷返回。
接着，让乐正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这些人先是朝那些骑士跪地叩首一番后，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开始小心翼翼地拆卸他们身上的铠甲。
乐正简直惊呆了！
他们已经死了，而且刚才还想杀你们！
这他妈又不是为了保护你们而死的骑士，你们朝他们磕什么头？！
正常来说，不鞭尸泄愤就不错了好么！
脑子有病吗？！
这一刻，他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词——愚昧。
许是因为这些NPC太过鲜活，乐正看得极为窝火，发布神谕质问道：“尔等为何朝他们跪拜？”
正在研究怎么拆卸铠甲的众人一愣，他们不知道先知之神为什么会问这种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问题。
面面相觑一番后，刚才起了贪念的卡尔恭谨地回答道：“回禀伟大的先知之神，我们朝他们跪拜，是因为他们都是骑士老爷。”
“那些骑士老爷便比尔等高贵吗？”乐正继续问道。
“这……是的。”
“为何？”
“因为……因为我们都归骑士老爷们管，骑士老爷们说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
“谁给他们的权力？”
“这……听说是国王大人给的。”
“那又是谁给国王的权力？”
“教会给的。”
“那又是谁给教会的权力？”
“自然是神明大人们。”
听到这儿，乐正不由一愣。
这么一层层问下来，让他对游戏里的政治制度有了些了解。
没听到封建大领主的存在，可能是游戏里没有这个阶级，所有领主都直属于国王，也可能是卡尔见识有限，不清楚这些。
但总之，就是典型的封建等级制度。
而封建等级制度的底层理论依据是君权神授。
统治者拥有天生的政治权力，他们能够统治民众不是因为能力，而是因为他们的权力是神赐予的。
这个“神”，可以是西方的“上帝”，也可以是中国的“天”。
原本，听到这里的乐正是想好好驳斥一下君权神授的，可卡尔最后一句中的那个“们”字提醒了他一件事——其他神明的存在。
是教会虚构的，还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是真实存在的，祂们是否也能像他这个玩家一样，发布神谕，降下神迹？
乐正想了想，试探着打字道：“神明何德？”
闻言，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卡尔迟疑着说道：“自然之神庇佑的国家能长出更多粮食，大地之神庇佑的国家土地更肥，光明之神庇佑的国家太阳暖和，生命之神庇佑的国家不用怕生病，风神、雨神庇佑的国家刮风下雨有规律，海神庇佑的国家不用种地放牧就能吃饱，听说鱼儿会自己漂到地上来。”
说到最后，卡尔露出了异常羡慕的神色。
但紧接着，他想到跟他对话的先知之神并不是那七位主神之一，连忙补充道：“先知之神无所不能！”
无视最后那句异常生硬的马屁，乐正不禁苦笑——真有啊？！
从卡尔的话里，他得知，这游戏里有好几个国家，受不同的神明庇佑，并因此具备不同的特点。
换言之，这游戏不仅有真实存在的NPPC神明还庇护人类，对人类有大功！
君权神授他妈的居然是成立的！
现在想想卡尔刚才的回答，乐正有种后知后觉的明悟。
因为是神明在问话，卡尔回答时一直有种在斟酌，在整理语言的感觉，特别是在回答谁给骑士老爷们权力时，更是加了“听说”二字，因为他见识有限，不太确定，可在回答谁给国王权力时，却没有任何迟疑，且非常明确：“教会给的。”
就好像这是常识一般。
国王自己宣传的？
恐怕不是。
那就是教会宣传的。
想想也是，有真实存在的神明撑腰，国王算个屁？
现在想来，早在游戏刚开始，从那些士兵的闲聊中得知国名时，他就应该反应过来的——自然之神，自然之神教会，自然之国……这根本就是神明建立的国家吧？
再不济也是教会建立的。
国王？
傀儡而已。
现在怎么办？
质问一番后沉默不语的话，会不会掉好感度？
不对，这游戏不是好感度，而是权威、威严之类的东西，这么智能的NPC，肯定有这设定！
乐正想了想，输入道：“自然之神所赐权力，与吾何干？吾之信徒，为何跪拜？”
顿时，游戏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跪骑士老爷对他们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人得吃东西才能活着一样。
这些人愚昧到什么程度呢？
愚昧到他们从没想过这是为什么，愚昧到倘若乐正只是说了一句“吾之信徒，为何跪拜自然之国的骑士”，他们会觉得困惑——他们是哪个神明的信徒，跟跪拜骑士老爷有什么关系？
但经过了刚才那一番从下到上的梳理后，他们就明白了——
哦，原来，他们跪拜骑士老爷，是因为自然之神赐予了教会权力，教会又赐予了国王权力，国王又赐予了骑士老爷权力。
可他们现在又不是自然之神的信徒，甚至都不是自然之国的人了。
自然之国的骑士老爷们，跟他们这些被流放的先知之神信徒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又有一道神谕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其声正大高妙，如黄钟大吕：“吾从未赐予任何人权力，今后也不会赐予！人人生而平等，此乃毋庸置疑的真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