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忽视这一点。”路明非摇头，“而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这个答案让陈墨瞳愣在了座位上。
路明非连她的资料都有时间翻阅并记下来，不可能会注意不到如此重要的一点。
“为什么？”陈墨瞳问。
“因为无论人类害不害怕，龙族都不会因此手软。”路明非说，“你们也说了，这是生存之战。
“就像人类不会将牲畜视为同类，龙族亦视我们为蝼蚁。
“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会将人类的未来赌在混血种身上。
“因为恐惧所以普通人就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吗？
“因为恐惧所以要放弃战斗吗？
“因为恐惧所以要把未来寄托在你们——准确地说寄托在你们这些混血种的道德和良知之上？
“你应该很清楚，混血种那源于龙类的天赋里，可满是暴虐弑杀。
“从基因层面来讲，你们的道德和良知比普通人还少。”
“有时候知道的少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尤其是在明知无法反抗的时候。”陈墨瞳说。
“普通人同样拥有反抗的力量。”路明非指了指电脑，“诺玛的数据库中记载着很多屠龙战役，比如大地与山之王曾经化名阿提拉，一度征服了整个欧洲。
“最后祂死于暗杀，虽然致死的攻击是由混血种完成的，但是攻陷龙王的城池依靠的依旧是以普通人为主的军队。
“就像我之前说的，你们并非不知道普通人的力量，你们只是懒得告诉他们而已。
“你们觉得整合普通人太麻烦了，可你们同样依赖着普通人的力量。
“你们所使用的武器材料、建筑材料甚至你们每天吃的食物，都是普通人创造的。
“可你们自诩为混血种，虽然高举着守护人类的大旗，但本质上并没有将这些被保护者和生产者视为对等的存在。
“就像森林里的树，人类种树是因为需要木材、氧气等资源，人类可以砍伐一片森林后再去种植一片森林。
“也可以在火灾的时候去救火保护森林，可是当这些威胁到人类生存时，森林就会被牺牲。
“因为在我们眼中，人类的生命比森林更重要，我们保护森林本质还是为了人类。
“所以我们允许牺牲森林保存人类。
“可你们是混血种，卡塞尔的权利核心，其他所有混血种势力的权利核心，都是由混血种组成。
“在你们眼里，普通人就像是森林里的树。
“你们需要森林，也可以为了保护森林而去救火，但你们不会为了森林而去牺牲自己。”
“混血种中同样会有……”陈墨瞳下意识反驳，可下一秒就说不出话来。
“看来你也很清楚，你们代表不了混血种。”路明非看着沉默的陈墨瞳说，“你们代表的只是精英混血种，你们是掌握着权与力的人。
“别说是普通人了，那些低阶混血种甚至都不被你们视为同类，很多人连遵守血契的资格都没有。
“这与你们的个人意志无关，而是由你们的阶层决定的。
“所以我才说人类的未来被寄托在了你们的良知和道德上，那绝对不是我想要的。”
陈墨瞳这一次沉默了很久。
她来这里其实只是想让路明非明白自己做的事有多么不现实，从而给路明非一个台阶，方便卡塞尔后续的行动。
以此保全路明非，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在以前，她虽然也对《亚伯拉罕血契》表示过不屑，也明白血契更多是为了维护混血种的利益，却从来没有如此深入剖析过这里面的关系。
因为她并不在乎这些，她去卡塞尔仅仅只是为了逃离那个让人不适的家而已。
可现在，路明非就像是抽丝剥茧一般，将里面的关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简简单单地摆到了她面前。
她不得不承认卡塞尔确实如路明非所说，既不高尚也不伟大。
秘党的核心契约是《亚伯拉罕血契》，它的存在就是为了独占龙族的秘密。
所谓保护世界不过是因为需要普通人的力量屠龙罢了。
“看来你明白我在说什么。”路明非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你很聪明，我希望将来我们有合作的机会。”
“我……”陈墨瞳有些说不出话，在几次深呼吸之后，才认真地看着路明非，“我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卡塞尔就是为了让混血种独占龙族的秘密才定下了血契，混血种们遵守血契也是为了这一点。
“可校长他不是这样的，现在的卡塞尔也绝对不是你说的……”
路明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断了陈墨瞳的话：“所以人类的未来是寄托在了昂热的道德和良知上吗？
“可他根本就没什么道德和良知啊，身为秘党的领袖，他甚至不在乎秘党的纲领。
“在听到我对卡塞尔表示质疑，对雷蒙德行为表示愤怒时，他的反应是高兴和头疼，以及欣慰。
“他高兴我是一个天才，是一个充满抱负充满理想的屠龙者，是那个符合他标准的混血种。
“他头疼是因为我现在不听他的话，他欣慰是因为我是他朋友的后裔，是路山彦意志的延续。
“他唯独不在乎我想要什么，就像你一样。”
“不！正是因为我在乎你想要什么，所以我才在这里！”陈墨瞳激动地反驳道，“我明白你对血契的不满，也明白你因为雷蒙德执行任务不在乎苏晓樯亲人的安危而愤怒。
“你想改变这一切，所以你选择了泄露龙族的秘密。可是你……”
“可是我太天真了，对吧？”路明非再次打断，摆了摆手，“不用再强调一次卡塞尔的力量和普通人的复杂，我都知道，毕竟昂热校长已经说过一次了。”
陈墨瞳神色复杂地看着路明非：“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呢？
“虽然你泄露了龙族的秘密，违反了血契，但我相信昂热校长是愿意帮你的。
“古德里安教授也愿意帮你，我、叶胜和亚纪也都愿意帮你。”
这一次轮到路明非沉默了，他看着眼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轻轻叹了口气。
“昂热校长只是视我为复仇的工具。
“古德里安教授帮我，是因为他需要一个优秀的学生来成为卡塞尔终身教授，外加一点对我的同情。
“叶胜和酒德亚纪帮我，是因为啥也不知道，但是心地善良。”
路明非停顿了一下，看着陈墨瞳的眼睛：“唯独你，我看不懂，你不像是一个随便表达善意的人。陈墨瞳，你为什么想帮我？”
“……”陈墨瞳愣了一下，随后耸耸肩，“也许是……怕你撞得头破血流？”
“有趣的理由，继续保持。”路明非笑了，关上电脑站起身，“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他们。你们都是好人，但我还是拒绝。”
“为什么？”陈墨瞳仍不死心。
她不懂，为什么路明非明白一切，却依旧选择了拒绝。
明明根本无法反抗，明明这样的后果百害而无一利。
难道就只是为了那天真中二的愿望？
路明非想了想，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们这些人为什么都不问问我有什么计划？”
“那你有什么计划？”陈墨瞳很配合地问道。
“谢谢。”路明非点头致谢，随后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但是我不告诉你。”
陈墨瞳：(°ー°〃)
路明非似乎很高兴她是这个反应，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你们很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但那是曾经。”
毕竟你们不知道我炸了个双穿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