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天明王陨落，雷部首次出征，自是旗开得胜。
混沌钟宝光收敛，化为一点青光没入张牧之手心。
雷部二十四位天君、王灵官和张牧之、杨戬、孙悟空等人站在高空俯瞰下来，见大黑天明王殒身之处出现了一座方圆几里的天坑。
这天坑有几十丈深，泥土都被雷光焚成了气体，裸露出地下坚硬的岩石。
而那天坑四周，被混沌钟笼罩的战场，几十里草原一片空旷，地面都被雷光炼成了黑色的琉璃。
张牧之叹息道：“人间毕竟狭小，禁不起诸神斗法，当年祖天师立人神之约未必没有这层考量。”
雷部正神俱都点头，邓元帅持雷锤、雷钻一敲，发出一雷打在地面上。
“轰隆！”战场上厚实坚硬的琉璃都崩碎成粉末，被风裹挟着落入那天坑之中，地面上露出了黄色的泥土。
邓元帅再发一雷轰入天坑里，坑底地壳被击穿，有泉水咕咚咕咚冒了出来。
“三两年后此地草原便会恢复，这天坑正好作为湖泊滋养万物生灵。”邓元帅道。
二十四位天君、王灵官等神明都齐声赞叹。
随后雷部众神一起躬身向张牧之告别，一起化雷光返回上界去了。
张牧之朝西南方望去，几千里外便是大雪山，那大日如来的弟子便常年在雪山顶上的宫殿里端坐。
“此獠才是劲敌，他乃大日如来的弟子，一次一次不断的轮回往生，也不知积蓄了多少法力。”
“他看似在大雪山上闭关不出，其实这草原上无数的部落都是他的耳目爪牙。”
杨戬点头：“他号称活佛，却始终不迈出最后一步，若按祖天师当年所立盟约，雷部众神也不好出手对付他。”
“历朝历代都难以根除草原边患，我中原之民若想永居正统，非得推倒他的宫殿不可。”
孙悟空站在云头冷笑：“现在还不是时候，且看日后如何争斗了！”
他三个都有大气运在身，若想成就那最上乘果位，非得谋求大功德不可。
在这人间，哪里还有比挽过人道气数，拯救末法劫难还大的功德呢？
三人感慨几句，刚欲返回中原，突见极远处又有一道佛光飞来。
这佛光还未至跟前，便有一股强大的威势涌了上来。
“莫非还有人来送死？”孙悟空从耳中摸出一根细针，拿在手里轻轻一摇，变成了一根杯口粗细的金棒。
张牧之面色凝重，张开眉心天眼朝那佛光望去，杨戬也提出三尖两刃刀严阵以待。
几息过后，佛光停在三人几十丈外，显出一尊身呈赤金，高有丈二的密宗菩萨。
这菩萨都带黄金、玛瑙装饰的王冠，赤身环绕七宝璎珞，面容圆满庄严，跌坐金莲之上，身前两只手合十做礼佛状。
肩上还有四条手臂，分别持着宝珠，如意，莲花，金轮，这几件佛宝都散发着璀璨的佛光，更显得这菩萨华贵，庄严。
张牧之收起金鞭，欠身道：“菩萨好来！”
金身六臂菩萨亦在莲台上还礼：“见过雷祖。”
孙悟空有些迟疑，往前走了一步，双目发出金光上下打量片刻：“观音菩萨？您怎显化成这般模样？”
“无量光王如来在大雷音寺为大日如来说法，我和弥勒菩萨，普贤菩萨，文殊菩萨便来草原上救度众生。”
“三位眼前所见是我在密宗显化的六尊化身之一，信众称我为如意轮观音。”
这是几位大菩萨在西天极乐世界中商议好的计策，趁着密宗诸佛不能出雷音寺，几位菩萨便来草原上传教，让草原众生也能明悟慈悲之道。
阿弥陀佛，释迦摩尼，乃至如今的无量光佛都有囊括天地的心胸，他们都视众生平等，如此才能容忍大日如来持不同的教义来为信众解说佛法。
几位大菩萨于是也效仿阿弥陀，释迦和无量光佛，将草原众生平等视之。
眼前这如意轮观音不似菩萨在中原显化的白衣观音大士那般谦和，慈悲，反而隐有华贵，庄严之像。
由此可见草原众生在密教统辖之下，早已奴性深重，以为神佛享用珠宝富贵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孙悟空眼睛转了转，围着如意轮观音转了两圈：“菩萨这身扮相倒似那土财主一般，哪里有我佛家慈悲救度之意？”
如意轮观音笑道：“悟空你对佛法明悟的还欠火候，须知但凡有相，俱是空相，我显化三十二相俱是应信众所想，也只是为了救度众生罢了。”
孙悟空一听此言，连忙收敛了嬉笑之态，合掌道：“菩萨指点的是。”
如意轮观音点了点头，又对张牧之道：“待我来此为雷部诸神清扫下战场。”
张牧之笑道：“有劳菩萨。”
“我也多蒙释迦如来和无量光王如来的点化。”
如意轮观音又笑谈一句，然后将持着莲花的那只手微微往下倾斜。
莲心中一点甘露流了出来，顺着莲花瓣往下滴落。
空中一阵风吹，那点赶路被风裹挟着，散作千千万万点细微的雨水，淋在下方那百里战场上。
地面泛黄的泥土中开始浮现出几乎微不可见的绿意，那是风中携带来的草籽正在抽芽。
然后绿意越长越大，似墨晕一般散开，只十来个呼吸之后便覆盖了百里战场。
青草越长越高，变成了齐膝深的牧草。
方才被雷神惊走的狐兔，鹰禽，麋鹿，狼群似受到指引一样开始回迁。
下方辽阔的草原上，除了多处一面清澈的湖泊之外，雷神和大黑天明王争斗的痕迹都被青草掩盖了。
张牧之，杨戬，孙悟空三人都由衷赞叹观音菩萨的大法力。
“三位都有天命在身，日后成就还要在我之上。”如意轮观音笑道。
众人又闲谈几句，张牧之开口询问：“几位菩萨在草原上传教，如今进展如何？”
如意轮观音叹息一声：“草原众生中虽有愿意信仰我等牧民，却受到大雪山上下来的那些喇嘛驱赶，戕害。”
“而且众生礼佛时惯用生人性命为祭，此风屡禁不止，着实让人忧虑。”
张牧之道：“无论佛道法脉流传都离不开人道朝廷为依托，密宗千百年来都走政教合一之路，几位菩萨想行慈悲之道确实不容易。”
如意轮观音道：“纵使千难万难，只要勉励行之，日后总有见成效的那一天。”
张牧之点头：“我和无量光佛都会助你们行事，只是现在还未到时候，你我且勉励行之吧。”
如意轮观音躬身谢过，片刻后双方分别。
张牧之、杨戬、孙悟空三人燕京城飞去，如意轮观音依旧往草原上传教去了。
早成了白地的大报恩寺中，三道金光落下。
杨戬以法术变化的两个和尚依旧在门口劝阻京城中的香客，请他们改日再来礼佛。
张牧之站在那漆黑幽深的洞口前，张开眉心天眼，目光穿过地表往下看了片刻，然后和杨戬、孙悟空走了进去。
但见下方帝宫分为三层，第一层摆了许多朝廷官员的皮囊，然后又有许多修炼邪法的密室和炼制邪门法宝的鼎炉。
骷髅炼做钵盂、血碗，人皮蒙鼓，骨头串成念珠，千百人族和精怪的冤魂都被囚禁在一个个的黑色陶罐里，在角落里堆成了山。
还有一个长宽各有几十丈的大坑，坑中尽是累累白骨，其中尤以女子和婴儿的骸骨居多。
眼前种种景象宛若修罗地狱，饶是三人都是道心坚定之辈，在这第一层地宫中转了一圈后也变得满脸杀气。
杨戬摇头叹息：“妖僧作孽何其深也！也不知他们在这京师重地如何瞒过人的耳目。”
“妖僧门人遍布京师、齐鲁、河南等地，这些尸骨也不见得只是京师的百姓。”张牧之道。
孙悟空手持金棍，两眼金光爆闪：“此等妖人也敢自称佛门？”
张牧之面色阴沉地冷笑：“这只是小场面，你可凭此想象一下那雪山宫殿底下是何等场景。”
孙悟空口中獠牙闪烁着寒光：“老孙迟早要打上雪山，不！干脆打入西天，灭了那大日如来！”
张牧之点头：“稍后我招锦衣卫来此，这些都是将妖僧赶出太庙的罪证。”然后又顺着黑石台阶往第二层走去。
第二层要比第一层更加宽敞，几乎占了大报恩寺四分之一的面积，宛若一座地下宫殿。
地宫中囤积了粮食，挖出了佛堂和一间一间的居室，居住了许多姿容秀丽的女子。
这些女子也拜大日如来和密宗诸佛，和上面那些僧人同修密宗明王法，金刚法或是欢喜佛法，其中也有些练成了佛光，修出了法力。
只是密宗佛法修炼的神通都在男子身上，这些女子法力在身也只能被选为喇嘛金身的明妃之流。
孙悟空将所有女子都驱赶到一片空地上，然后问张牧之：“不知这些女子如何料理？俱都打杀了？”
张牧之张开眉心天眼观望片刻，点头道：“若无这些女子掩人耳目，那些妖僧哪里骗得来那么多孩童来炼邪法？正该杀了。”
这话一出，几百女子俱都跪地哭求起来。
有说自家出身贫苦，来此是迫于生计的，亦有说自家是被和尚强迫的，还有说自己家中尚有孩子家人等着自己回去的……
甚至还有些自持姿色，愿意为奴为婢的……
这些女子的哭喊，哀求声连成一片，凄凄惨惨，让人听了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杨戬和孙悟空一起望向张牧之。
张牧之面色平静地开口：“或许你们来此真是被妖僧强迫，但如今身上都有罪孽，这冤屈是非我也懒得理会，你们去给阎王说罢！”
痛苦哀求声一停，然后就有许多性情泼辣的女子开口喝骂起来，种种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张牧之不为所动，手捏个法决朝前一指，指尖衍生出细密的雷光，似蛛网一样将所有女子都罩住了。
哭求声，喝骂声顿时一静，几百个女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声，就在雷光中化为齑粉。
地面上覆盖了一层黑色的灰尘，然后又有阴风吹起，百来名女子的阴魂现身出来，一起往角落里逃去。
张牧之念咒招来阴差，将这些女子压入阴司受审，不提。
三人继续往下走。
第三层空间更加宽广，被挖成了一间间的囚室。
囚牢关着的生灵，有人族，亦有妖族中的各种精怪，都被铁链栓了手脚，几十，上百人拥挤在一处。
张牧之三人从牢房外走过，这些人族、妖族也不哭喊，全都是双目无神，似木偶一样不动弹。
“他们都被折磨久了，认命了……”
张牧之终于维持不住淡然，满脸悲悯的摇头叹息。
杨戬拍了拍张牧之的肩膀：“这些也只能让朝廷出面料理，男女老幼皆放回原籍，精怪则甄别善恶再行定夺。”
张牧之点头：“料理完这些事情后，且不必理会那妖僧，让他使完钉头七箭书再说。”
三人又出了地宫，张牧之站在空地上念诵几句咒语，片刻之后天边就有一朵黑云飞了过来。
赤都神将落地，朝张牧之叩拜后才道：“不知主公招属下何事？”
张牧之询问：“我让你相助我弟子清剿天下妖族，这事情做得如何了？”
赤都神将恭敬答道：“启禀主公，我等灭杀阳神境界的恶妖近百，其他境界低的妖精不可计数，您那弟子炼化了这些妖精后法力精进极快。”
“另外那些不曾作恶的妖精也有不少，肯归附我们的不下万余。”
张牧之笑道：“甚好！你把他们编制成军，立下军规约束其行止，待几年后我有大用！”
赤都神将点头答应：“主公放心便是！”
又听张牧之道：“我等再此伏魔，将这大报恩寺打成了白底，你看看可能恢复吗？对了，不要惊动地下那个妖精。”
赤都神将朝周围看了看，满脸纠结地开口：“这都成了粉末了，连点残害也没剩下……”
张牧之摆摆手：“若不能恢复倒也罢了，你回去吧。”
赤都神将被吓了一跳，连忙道：“能！能！属下最会盖房子，这点事儿还搞得定，只是这寺中那些花草，古木之类的活物，怕是恢复不过来了……”
张牧之笑道：“只把寺庙建起来就好，对了，将密宗诸佛的造像都换成禅宗佛像。”
“主公你就瞧好吧！”
赤都神将答应一声，双手搓了搓，然后猛地一跳，人便到了高空。
然后这神将把身子一摇，整个人就变成了一朵占地几里的黑云，又从上方缓缓落了下来。
张牧之、杨戬和孙悟空都腾身而起，把地方让出来给赤都神将折腾。
厚实的黑云里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好似有千百人正在赶工。
这次足足用了一炷香时间，黑云消散，赤都神将现身出来，站在一片开阔的广场上大笑：“主公看看属下手艺如何？”
张牧之三人朝下望去，但见殿堂开阔，宝塔巍峨，禅房精舍无不齐备，又是好好一座大相国寺。
“神将这建造殿堂的本事已经近于道了！”杨戬忍不住赞叹。
孙悟空也连连点头：“厉害！厉害！简直是不可思议！”
赤都神将一边得意地大小，一边摆手谦逊：“哪里哪里！两位过誉了！哈哈哈哈哈！”
是夜，大真人府中，张牧之让炳灵公悄悄将左千户请了过来。
厅堂里，双方寒暄过后，左千户才恭敬道：“不知天师欲要让卑职做什么事儿？但请直接吩咐就是。”
张牧之先是大致说了大报恩寺中的情形，然后从袖中摸出一份奏折：
“烦请朝廷带人料理此事，这也算抓住了妖僧祸国的罪证，陛下可凭此罢黜对妖僧的册封，将他的牌位从太庙中移出去。”
左千户不敢怠慢，双手接过奏折后收好：“天师放心，这事儿无需惊动内阁，卑职稍后便进攻呈给陛下预览。”
张牧之点头：“此事过后，你凭此功德也能在朝中更进一步，然后可趁此机会请求陛下将梦鱼调往军中任职。”
“数年后草原瓦剌各部将兵犯燕京，正是梦鱼建功立业之时。”
左千户心头一震，大喜拜谢：“我家世代子孙当铭记天师大恩。”
张牧之摇头道：“此小事尔，另外你要嘱咐陛下，可等七日午时过后再下旨罢黜妖僧。”
钉头七箭书需连续祭拜二十一日，七日后午时那妖僧拜完最后一次，定然会因反噬而受重伤。
到时候朱祁镇再下旨将普渡慈航移出太庙，那妖僧就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了。
左千户仔细记下，喝完茶后告辞离去。
第六日深夜，朱祁镇在上书房中亲手书写了一分圣旨，逐字逐句读了一遍，递给王振用印：
“你将这旨意秘密呈给内阁，并嘱咐几位阁老，安排那叫傅天仇的御使明日早朝时上本弹劾妖僧普渡慈航。”
“然后我便在殿中，当着太皇太后的面颁布这旨意，将妖僧赶出太庙！”
王振躬身领命，在圣旨上盖好印章，然后带着旨意往几位阁老办公之地走去。
大报恩寺下，普渡慈航还差一日便可将钉头七箭书拜完。
“人们都说这张天师是天地间最大的变数，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我祭练了种种阴毒法器，只待他气死皇帝后便可将他置于死地。”
“怎奈他窝在大真人府中不出，我这妙计却落空了……”
普渡慈航站在香案前，看着那稻草人冷笑：“不过也无妨碍，待明日我再拜一次，他便要魂飞魄散了……”
正在此时，普渡慈航突然感到虚空一震，那冥冥之中加持在自己身上的国运之力正在飞快地减弱。
“不好！皇帝要下旨罢黜我的敕封，他要将我赶出太庙！”
普渡慈航大惊，随后又强自镇定了下来：“还好，此时旨意还没正式颁布，我和国运的联系未完全断绝，还有机会……”
“朱祁镇，是你不识时务，欲要助那道士对我下手，这次却怪不得我了！”
这妖僧下定了决心，从袖中摸出一柄金刚杵，低头在自己身上瞧了几眼，目光落在自己双腿之间：
“如今国运和我的联系变弱，我自残也杀不死你，那便叫你断子绝孙！”
普渡慈航说完这一句，便将降魔杵朝身下插去。
大真人府中，正在演算天机的张牧之睁开眼睛，笑道：
“朱祁镇还是性情太过急躁，想明日早朝时在太皇太后面前逞威风，不肯等到午时。”
“妖僧感觉自己身上国运衰退后定然不肯就范，便要自残令朱祁镇断绝子嗣。”
“我该提醒的都提醒了，朱祁镇自己好大喜功招致恶果，这因果落不在我头上。”
“只是这妖僧没拜完钉头七箭书，看来还要争斗一场……”